可他偏偏出生在一個衛所之家,家中雖然也是高品的武官,但到了他父子這兩代人。
家道中落,甚至連學都上不了了。
父親留下的那點資材,他是半文都不敢動用,生怕連最後的退路……襲職都沒錢赴京。
武人,呵呵,武人,戚繼光從未沒有像今天一樣厭惡自己武人的身份。
面對一眾吹捧,徐鶴面色無波,其實他也不是想針對張潤。
張潤算什麼?
科舉到了他這個年紀,不過是一條斷脊之犬而已,除了沖人營營而吠,還能指望他有什麼出息?
他憤怒的不是張潤,而是桌上這些高冠博帶之徒,享受著軍人的保護,還拿軍人當成奴婢。
這種人是多麼可笑、可悲、可嘆。
所以,為了華夏,為了後世那個民族的脊樑,他不會停下,也不能停下。
“諸位,我給大家介紹一下我身邊這位朋友!”
徐鶴說到這,指著戚繼光面向眾人道:“這位的祖上曾隨山陽侯薛家掃平雲南,因在遠征時為國捐軀,因此受朝廷恩典,世襲明威將軍武職!”
一大幫子人,見徐鶴突然介紹起了戚繼光,心中都有些詫異,詫異之餘還有些不以為然。
明威將軍?
說起來好聽,不過就是個雜號將軍,別說他戚繼光的祖上,就算是現在的山陽侯薛家又如何?
還不是被褫奪吳王封號,在文官的壓力下苟延殘喘?
徐鶴將眾人的不屑一一收在眼底,繼續道:“元敬兄的父親歷任官大寧都司神機營坐營副將,其人剛毅好學,聰明正直,通於神明,居官有守,以孝廉聞,嘗提兵破劉賊及青州賊李琪等,屢立戰功!”
說到這,他手指戚繼光道:“戚家清廉自守,元敬兄自幼家貧,讀衛學三年,已通四書,我試問諸位,爾等三年蒙學能認幾個字,熟讀《孝經》者幾何?”
眾人默然。
別說四書了,《孝》經也不是誰開蒙三年就能熟讀的。
能把《百家姓》、《千字文》磕磕巴巴背熟就已經算是了不起了。
沒想到一個粗鄙武夫竟然三年開蒙就熟讀四書!
這……這讓在座一群讀書人情何以堪?
戚繼光聽到這,雙眼微閉,嘴唇顫抖不已,不知是因為徐鶴的仗義執言,還是想到年幼時那段苦難的日子。
徐鶴繼續道:“軍籍讀書人,約佔每年進士的三成。我徐家也是軍籍出生,敢問,軍籍就比別的人低人一等?”
“我們武夫難道就沒有讀書的種子?”
眾人默然。
徐鶴冷笑:“你們一口一個粗鄙、一口一個丘八,滿臉都是嫌棄。我說句不好聽的,你們上溯三代,估計大半都是泥腿子出生,還不如人家軍爺呢!”
眾人想想,還真是這樣,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上溯幾代人,誰也別笑誰。
徐鶴繼續道:“為什麼元敬兄明明是個讀書種子,卻沒有像爾等一樣繼續讀書?”
還沒等眾人開口,徐鶴道:“因為元敬兄的父親是個清廉自守的好官,他不喝兵血,不貪墨軍糧,不吃空餉,不拿不該拿的一個子兒。懂嗎?”
“所以明明是個朝廷命官,回家後卻連兒子的衛學束脩都供不起了!”
“你們嘲笑著一個衛國戍邊的清廉將軍之子,難道嘲笑的時候你們就不想想,現在我們還能歌舞昇平,就是因為無數個像元敬兄父親這樣的武人在守護著我們嗎?”
“好!”謝道之這時激動地站起,來到戚繼光身邊道:“元敬兄,我敬你,敬你父親!”
戚繼光聞言,再也忍不住早就積蓄的淚水,啞著嗓子道:“沙場烽火連胡月,海畔雲山擁薊城,少小雖非投筆吏,論功還欲請長纓!”
等他念完後,一口喝乾杯中酒,朝眾人一抱拳,接著對徐鶴道:“兄弟,咱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