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鶴接著道:“這是曬制粗鹽的辦法,其實還有晾曬精鹽的辦法!”
“精鹽!”老鄭頭驚呼。
現代人可能不知道什麼叫粗鹽,如今的煙一撕開袋子白花花的,看起來潔淨無比。
但其實古代製鹽後的鹽粒大小不一,色澤發渾,且食之有苦澀之味。
徐鶴道:“五月中旱時取水二斗,以鹽一斗投水中,令清之,又以鹽投之,水鹹極則鹽不復消融。”
“換個器皿繼續淘治,鹽中的沙子則被析出,澄去垢土,瀉清汁於乾淨的容器中,等日頭好又不颳風時放在太陽下暴曬,其中浮出水面的就是花鹽,厚薄光澤似鍾乳。”
“放久一點就成了印鹽,大如豆粒,四方型!”
“花印一鹽,白如珂雪,其味尤美。”
徐鶴說的這種製作精鹽的方法,其實也出自大牛徐光啟的《農政全書》,他的這種精緻食鹽的方法,其原理與後世廣泛運用的重結晶提純法完全一致,製作出的鹽,雜質少,純度高,自然味道極美。
陳華和老鄭頭在聽完後全都傻了。
沒想到小小食鹽,竟然還有這麼多學問。
尤其是老鄭頭,他看徐鶴的目光都變了,就好像看天上下凡的文曲星似的。
片刻後,他咕咚一聲跪在地上朝徐鶴一邊磕頭一邊道:“若是這三法有用,徐公子就是我們天下灶丁的恩人!”
徐鶴嚇了一跳,趕緊將他扶起,他語重心長道:“大爺,如今朝廷官軍剿滅賊匪雷均去了,趁著這機會,你們趕緊試驗這些辦法,畢竟大傢伙還是要吃飯的!耽誤了日子,就算大軍退走,大家也無鹽可賣,無糧可食了!”
老鄭頭聞言,連連點頭,他如今幾乎把徐鶴當成無所不知的神仙了,自然對他言聽計從,他朝陳華和徐鶴告了罪後,便急匆匆安排去了。
陳華看著老鄭頭的背影嘆息道:“其實這些灶丁鹽戶們都是良善之人,但凡有口吃的,他們絕不會鬧事的,是朝廷對不起他們啊!”
是啊,兩淮製鹽,灶丁所承受的艱辛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陰天下雨滷池積水,往往辛勞半月的成果一夕化為烏有,凡是下滷池的皆赤腳,陰寒之下,往往瘻痺,故煎鹽之戶多盲目,曬滷之戶多跛骨。
徐鶴聽到遠方鑼聲響起,灶丁們又在為生計奔波起來,心中不由悵然道:
“煮海之民何所營?婦無蠶織夫無耕。
衣食之源太寥落,牢盆煮就汝徵輸。
年年春夏潮盈浦,潮退刮泥成島嶼,
風乾日曝鹽味加,始灌潮波塯成滷。
滷濃鹽淡為得閒,採樵深入無窮山;
豹蹤虎跡不敢避,朝陽出去夕陽歸
……
白頭灶戶低草房,六月煎鹽烈火旁;
走出門前炎日裡,偷閒一刻是乘涼。
小舍熬鹽火焰舉,滷水沸騰煙莽莽,
斯人身體亦猶人,何異雞鶩釜中煮,
今年春夏雨不息,沙柔泥淡絕滷汁,
坐思烈火與烈日,求受此苦不可得!”
“走出門前炎日裡,偷閒一刻是乘涼。”陳華喃喃念道,“坐思烈火與烈日,求受此苦不可得!”
突然他眼中湧起一層水霧,似乎是想起鄉試中舉之前,家中的困頓。
他長嘆一聲掩飾自己顫抖的嘴唇和喉結,仰天閉目不言。
徐鶴看著一望無際的海灘上又有灶丁密密麻麻地趕來,他也沒有開口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