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寧姝早早起身,前去找蕭影下棋。
往生門中,有資格服下血寒毒的,總共有一百零二人。當時為了方便同一時間分發每月解藥,蕭影特意讓他們於同一時間服毒。今日說來,都是大家毒發之期。
對於寧姝主動前來下棋,蕭影有過一絲不解。
從白傲陽墜崖而死的那刻起,他就猜到白傲陽定然同她說了什麼。只是這段時間以來寧姝安靜異常,安排的任務也都完美完成,與往常相比,並沒有絲毫變化。
而此刻下棋,她更是滿臉愉悅,拈著棋子自言自語,像小時候那般,以為自己分析得頭頭是道。
隨著他白子落下,這盤棋勝負已分。
“哼,師父又贏了!”寧姝噘嘴不快,斂袖將棋子一一撿回棋盒,“再來!”
“還來?”蕭影唇角微挑,不過還是隨她去了。
重新落子,寧姝這次選擇往邊路走。
蕭影知道寧姝這小孩子脾氣一上來,拉著他殺上三天三夜也不是問題,便有心讓她。又怕讓得太明顯,也就開口道:“怎不見燁兒?”
寧姝邊吃白子邊回:“今晨起來我特別特別想吃長燈巷口那家的百合雪耳粥,還有河烙麻涼粉,相公他替我買去了。”說著,想到什麼,手中動作微微一頓,小心翼翼瞥看蕭影:“師父,我這樣使喚您兒子,您……不會生氣吧?”
蕭影笑了一聲,這小丫頭,盡會給他挖坑。
若是生氣,那便成了他這長輩小氣,不疼兒媳。若是不生氣,指不定她以後還要多多使喚燁兒。
不過……這樣的使喚,倒無傷大雅。夫妻之間,和和睦睦,方為上佳。
不自覺想起司文瑤,和她在一起的時光,除了最初還算美好,生下燁兒以後,恰逢往生門新舊更替,他們觀念有所偏差,自是有很多不愉快。
如今,他還是覺得惋惜。
若他和阿瑤生在此時的往生門,他也會好好關心她,日日夜夜守在她身旁,不叫她受一點委屈……
“師父,您亂下啊!”
寧姝清脆的聲音拉回他漸漸飄遠的神思,他定睛一看,自己的白子竟然不偏不倚蓋在她的黑子之上,不禁略有尷尬。
“讓你這一步。”他收回棋子。
寧姝蹙眉:“那怎麼行?”又道:“師父心不在焉的,可是最近遇到了什麼煩心事?”
見她主動牽引話題,蕭影目中顏色深邃,丟擲些枝葉道:“煩心事稱不上,只是傲陽突然墜崖離世,他是燁兒生母的表弟,有這樣一層血緣關係,想來會覺難受。”
寧姝粉唇微抿:“師孃……是個怎樣的人呢?”
蕭影的心驟然溫軟,冷麵之上,浮起淡淡笑意:“她,很好的人。”
寧姝促狹笑起:“小九還是頭次見師父這樣的表情,想來師孃定是貌若天仙,又格外溫婉貼心了!”
“溫婉?”蕭影啞然失笑,“倒不是,她性子很直,說一……不二。”笑容漸漸消失。
是啊,阿瑤就是那樣說一不二。她說她會在亥時自縊,也真就丟下他,決絕赴死。
掌心的棋子被他用力握緊,玉石和骨骼摩擦碰撞,發出令人不適的咯吱聲。寧姝清眸微沉,唇角的譏誚一閃而逝。
她很想罵他活該。
只是話到嘴邊,又覺得他很可憐。失去了兄弟,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兒子,只得到一個往生門。
為別人賣命效勞的往生門。
“門主,三剎求見。”
樂揚的聲音突兀響起,寧姝心頭一緊,知道該來的總算是要來的。
低頭去看這盤棋,錯落的棋子間,她明顯更勝一籌。
於是她嬌嬌笑著,拈起黑子繼續落下,對蕭影道:“三哥莫不是想湊這盤棋的熱鬧?”
蕭影目色陰沉,落在寧姝臉上,陷入沉默。
過了半晌,他才道:“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