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朗被扣押入獄時,他們見到了徐院士。
這個子不高的精瘦老頭神色蒼涼,揹著手沒有說話。何大成小心翼翼走到他身邊,同他說起徐元朗方才在大廳所言。
“我也是第一次當父親……”聽完整個來龍去脈,徐院士雙唇囁嚅,半晌後才蹦出這樣一句話。
寧姝聽得仔細分明,很是不屑,撇了唇角對司燁道:“第一次當父親是隨便羞辱孩子的藉口?這世上頭回當父親的男人多了去,卻沒有多少把自己孩子逼上絕路的……相公你可千萬別跟他一樣。”
聽她話鋒突轉,落到他們自己身上,司燁不禁笑道:“怎麼會?”頓了頓又道,“不過具體如何教導,還得先有了才知。”
寧姝頓時雙頰一燙,頷首嘀咕:“這才死了五個人呢,你還有心思說笑——我回去睡覺了!”
只是剛走沒兩步,周遭忽而暗下兩分,陰風驟起,來得突兀。
寧姝星眸大瞪。待回神之後,她嚇得直往司燁身後躲。
難道真有鬼?
不,不會的,就算真有鬼,也不該找到她身上來!
……那是案子另有冤情?
司燁看寧姝一臉驚恐地望著前方,雙手緊掐他的胳膊,力道還不小,不免心生警惕。順她的目光往前看,前面卻是空空蕩蕩,並無其他異常。
“怎麼了?”
寧姝眼眶溼漉漉的,委屈巴巴道:“我好像看到……看到了奇怪的……”說著就要把小腦袋往他懷裡埋。
被寧姝這麼一提,司燁倒突然想起件事來。之前心思都放在五行殺人案上,倒忽略了其他。如今細想,紅衣女鬼之事並不算空穴來風,他雖不信鬼神之說,可那麼多人看到,書院小樓裡還有個住了多年的黃道士……
腦海裡浮現出黃道士那身破舊的布袍,還有他身後的陳設,司燁隱約感到哪裡不對,只是一時又說不上來。見寧姝還是戰戰兢兢,便牽了她的手輕聲安慰:“沒事的,有我在。”反反覆覆說了幾次,寧姝緊繃的身子才逐漸放鬆。
看她如此害怕也不是個辦法,司燁瞥一眼仍在和徐院士絮語的何大成,收回目光道:“柔柔,我們稍後啟程可好?”
寧姝清澈的眼眸裡盡是他的影子,原本想點頭答應,可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半晌後,她小心翼翼說出自己想法:“相公你說,是不是我們抓錯了兇手?不然,它、它怎麼會來找我?”
司燁捧住她的臉撫了撫,秋水目中盡是溫柔。
“說什麼傻話?兇手是徐元朗,不會有錯。就算這世上真有紅衣女鬼,她該憎恨的,也是屠殺焚燒她家人的那個管事。如今那管事已離世多年,所有恩怨早該一筆勾銷,又怎會算到你頭上來?”
寧姝聲音顫抖:“可是……可是……我看到了!難不成是這案子另有……”
後面兩個字她沒有說出口,不過司燁已然明白她的意思。聯絡他之前的疑惑,他忽而有了些眉目。
不管寧姝是眼花還是當真看到‘紅衣女鬼’,這女鬼跟當年舊事都脫不了干係。長久以來紅衣女鬼並未出來作祟,如今卻因書院一連五條性命被反覆提及,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當年未解之事,如今有機會重見天日。
那麼,要查下去嗎?
司燁眉頭皺起。若他是孤身一人,那他必會追查到底,可如今身邊有寧姝在,她又格外懼怕這些鬼神異事,不顧她而去追逐真相,未免太自私。
左右為難間,寧姝的小手卻從他腰間攀來,越攏越緊。
隨後他聽到她聲音纖纖:“相公是不是想到了什麼?”不待他回答,聲音更小一分:“若是想做,就去做吧,不用顧慮什麼。你我都有功夫在身,最次也不過是落荒而逃。”
“落荒而逃倒不至於,”司燁低聲一嘆,“我想再和黃道士聊聊,下午見他那時太過倉促,只問了與此案相關的細節。如今想來,他既然看出書院曾發生凶事,並願長住書院,興許還知道些其他的。雖然事到如今無人再提當年之事,可我們既然撞見了,自然不該袖手旁觀。”
寧姝躊躇片刻,攏著他的手漸漸蜷起。
司燁的意思她明白了,他想把二十年前那件說不清的事一併弄清楚。可去找黃道士勢必要踏入那陰氣森森的小樓,她真的沒有那份膽子。只是若讓司燁一人去,留她在客棧等候,她又不太樂意。思來想去,最終她還是把心一橫,咬牙道:“相公我陪你一起!”
司燁目中劃過一絲驚訝,剛想勸她害怕就別去,她已經抽回手來,捂去他的嘴上。
“說實話,我是有點怕,不過你在呀!我想好了,萬一回去真做噩夢什麼的,你就抱緊我,有個詞叫做‘抱治百病’嘛!”
司燁啞然失笑。
月光柔和,從夜幕中傾瀉而下,薄如蟬翼的一層籠在她的臉上,她清眸裡的情愫毫不隱藏,對他的喜愛一覽無遺。
司燁心神一漾,感動和歡喜齊齊湧上心頭。他握了她暖軟的小手輕輕摩挲,繼而用力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