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天俠瞪著彭無望道:「師弟,你不會想要拋開一切,到**厥投奔那個什麼錦繡公主吧?」
彭無望木然半晌,道:「正因為錦繡不會拋棄生於斯長於斯的突厥,所以才讓我加倍的敬愛。而我如果拋棄了漢人的一切,去投奔突厥,就再也配不上她。」
「那便如何是好?」段存厚和紅天俠同時問道。
彭無望搖了搖頭,苦笑一聲,沒有說話。
「罷了罷了,」紅天俠連連擺手,「師弟,我和段師兄準備明日離開長安,遨遊四海,遊山玩水一番。不如你和我們一同前往,把這些是是非非統統忘卻。」
彭無望再次搖了搖頭,道:「我和錦繡已經約好。他日突厥南侵,我會去親手殺了她,或讓她親手殺了我。我不能離開太遠,因為,我不想讓她死在別人手裡。」
此話一出,屋子中的其他三人目瞪口呆,半晌無言。
良久之後,段存厚舉起酒壺,將剩下的殘酒一口飲盡,道:「師弟,做師兄的真想不到你會遇到如此慘事。事到如今,我們再也不能為你做些什麼,只有和你一夕痛飲,以解千愁。來,不醉無歸。」
「好!」紅天俠第一個贊成。
方夢菁深深地看著目無表情的彭無望,眼中充滿了痛惜和關切。
彭無望猶豫了一下,沉聲道:「師兄,今天我已經飲了很多。我有一個毛病,每當醉酒,就想要聞血腥味,喜歡拔刀而起,肆意殺戮,處置不當的話,動輒害人害己,所以不能飲酒過多。在這裡我陪師兄們最後一杯。」
屋中靜寂了片刻,「當」地一聲,段存厚將手裡的酒壺用力摔在地上,長嘆一聲:「嘿,蒼天不仁!」
第二天的長安城仍然繁華如舊。明麗的陽光灑在英雄樓門前的街道上,給人一種心情舒暢的暖意。
紅天俠和段存厚雙雙騎於高頭大馬之上,並肩立在街頭。「不等李靖了?」紅天俠低聲對段存厚道。「他身在廟堂之上,已經不是江湖人了。我們和他見多了面,只會連累他。算了。」段存厚輕聲道。
「兩位師兄,小心保重。」跟在他們馬後的彭無望仰起頭,由衷地說。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蹄聲從身後傳來,一匹胭脂馬和一匹玉椎馬並肩奔來。
「義妹,鄭兄,你們怎麼來了?」彭無望看得分明,驚喜地問道。
「哼!」策馬而來的鄭絕塵眼角一翻,對他毫不理會。
紅思雪看到他,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喜色,揚聲道:「大哥,我們到長安商談運鏢渤海的事務。聽說爹爹和段師伯要雲遊四海,所以馬不停蹄地趕來了。其他人明日才能到達長安。」
「原來如此!」彭無望點了點頭。
紅思雪飛身下馬,奔到紅天俠的馬前,仰頭道:「爹爹,你這一去要小心保重啊。早點回來,女兒會想你的。」
紅天俠慈愛地看著紅思雪,眼前閃現著她一年一年長大的樣子,心中一陣感懷,俯頭沉聲道:「女兒,妳已經長大了,不用爹爹長伴身邊。以後,你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他俯下身,攬住紅思雪的纖腰,輕輕抱了抱,然後直起身,看了段存厚。
「師弟,你過來。」段存厚沉聲道。
「是!」彭無望幾步來到他的馬前,問道,「師兄,什麼事?」
「你可知道,這世上有多少人渾渾噩噩,活了一輩子,也沒有一個真心喜歡的人。更何況,這個你真心喜歡的人也全心全意地喜歡你。便是立刻死了,又有什麼了不起。師弟,何不放開懷抱,活到那一天。」段存厚俯下頭微笑著低聲道。
「放開懷抱,活到那一天。」彭無望仔細咀嚼著這句話,不覺痴了。
「好!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段存厚揚聲長嘯,「如今的江湖,是年輕人的天下。紅師弟,莫要戀棧不去。」
二人同時催馬,兩匹駿馬一陣嘶鳴,馬頭高高揚起。
「師弟,多久沒有並肩策馬了?」
「三十年,整整三十年。」
「駕!」「駕!」
朱雀大街上揚起了經久不去的高高塵埃,兩匹駿馬瞬間化為一片若有若無的細小黑影,載著那兩位曾經縱橫天下的豪傑從此消失。
「爹爹!」童年清冽如泉水般的回憶宛若夢幻出現在紅思雪思緒萬千的腦海之中。而她身邊的彭無望,一雙曾經黯淡無光的眼睛重新變得明亮如星,他豁然狂奔到朱雀大街的正中央,大聲叫道:「師兄,我明白了。我會開開心心活到那一天。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