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前,連日烏雲,雨卻下不大。
鉤月初上,一位長身鶴立的男子在前庭一株頂如華蓋的古槐前靜立了許久,此時雨音暫歇,細柳微風,月也不動,人也不動,直到陸臨飛奔過來。
“師兄,發什麼愣呢?念易和念初已經到了,正在門前下馬呢,走,找他們說話去。”陸臨滿面春風,瞧著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尚未褪去孩童的稚嫩,但英姿不凡,觀之可親。
被陸臨喚作師兄的男子不緊不慢地將一封短簡攏入窄袖之中,這才半轉過身。
只見他眉目舒朗、目若朗星,烏黑長髮只用一頂銀色素冠束起。他身著寶藍色緞袍,只領口和袖腕處用絲線滾了雙層流雲金菊紋,腰間束一墜玉絲絛,一枚垂在衣衫翩褶間的金印若隱若現。雖是在皇家別院中作素淨打扮,然而在其眉宇之間,帝王之氣毫不稍減。
他是北辰國開國皇帝夏侯辰的嫡長子,當朝的太子,喚作夏侯無虞。
彼時天下三分,長江之北為北辰,幅員遼闊,文修武偃,物阜民安;而長江以南以至南海之濱,地氣和暖,煙雨縹嫋,是為南榮國;沿長江溯流而上,在其發源處,望西北之地,大小部落、戈壁草原,近年已一一被西琅族收服一統。
十年前,當夏侯無虞正值外傅之年時,在夏侯辰的授意下,拜入武林大派——烏蒙派鳳凰劍宗陸警予座下,是以成為陸臨、念易、念初等人的大師兄。
“大師兄,陸師兄!”念易、念初二人遠遠地奔過來。
在烏蒙派念字輩的弟子中,陸臨精通醫術藥理,而念易、念初專心武學,頗得鳳凰劍宗至高無上的劍陣——先天五太劍——的真傳,在一眾弟子中最為出挑。
陸臨乃是陸警予長兄之子,本名單字一個臨,故而雖排念字輩行二,往往將“念”字隱去,仍喚原名。而夏侯無虞為皇家子弟,身份特殊,並不在弟子賜名此列。
不待停步歇氣,念初忙道:“我和念初奉師父之命,來之前已清理了揚州府外韋合設下的暗樁。韋合那狗賊這次可真是下了狠手,此番大師兄秘密南下,這位韋大丞相竟得了訊息,派了上百名死士沿途埋伏!”
他停了一停,啐道:“臭不要臉!”
念易介面道:“是啊,我軍大部屯守中游,揚州府是長江東岸皇家守衛最薄弱之處,若非修能小道長探知丞相府密信,飛書告知,恐怕這次真是凶多吉少。”
夏侯無虞笑道:“是我大意了,好在你們陸師兄機靈,韋合那些不中用的家奴剛出帝京就被我們甩掉了。”
當下師兄弟四人攜手步入內院,陸臨見到兩個小師弟甚是興奮,連比帶劃地說起沿路的趣事來。
“你們自西域而來,忙著趕路,真不知錯過多少奇聞異事、武林風雲!我跟師兄這一趟南下,路上見聞可多啦!比如宜城守城將力大無窮一掌可劈開十株巨柏啦,還有南榮的宣王世子要舉辦全國比武大賽啦......”
念初急道:“快說快說,我們奉師父之命自崑崙山護衛藥材東來,一路上半個字也不敢與旁人多說,也不知少交了多少朋友,可真是憋壞我了!”
陸臨故作正色道:“可惜我接下來要說的,你恐怕不感興趣。”
念易道:“師兄別賣關子了,一會兒念初又得急著抱住大樹啃樹皮咯。”
陸臨哈哈大笑,道:“好好好,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也真不小。出京前啊,許是宮裡娘娘露了口風,不知怎麼傳出訊息來,說太子殿下既已行過冠禮,選妃之事便可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