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夜卿提起即將到來的那一件事,郝三三的淚水就似斷了線一般簌簌落下。
人鬼之間,素來有結契的,若彼此相愛。
玄月一族世世代代為攬星城的守城之靈,放眼六界,也算得上是叫得出名號的清貴大族。
數年前,玄月白還是玄月族的少公子,而那時,攬星城拍賣會的壓軸大項也不過是些比如能結出玉石的寶樹種子、取自黑水流沙的不死之水、吉神親自開過光的符文,又或是配之不染妖邪的休與山五彩石。
扒拉到底,這些所謂寶物都是些人妖冥界的小打小鬧,入不得天神地魔的眼。
玄月族並無甚野心,像這樣的集會在人間算得上是一場盛事,每隔十二年能引得四海八方數萬人來朝,給攬星城的居民增加點收入,已是心滿意足,沒什麼再想奢求的了。
然而到了玄月白這一代,心思逐漸無法似從前一般清淡無為。
玄月白畢竟是凡人,訊息不似別的生靈那般靈通,他自知神魔兩界自己高攀不上,仙君又是最怕麻煩的一群人物,妖精們刁鑽古怪不好掌控,如此,便只有人鬼結契這一條最穩妥的路子。
無論哪個道上的訊息,要說在哪兒傳播得最迅速最廣,定要屬幽冥之界無疑。
千萬年來,人鬼兩界纏纏綿綿,最是割捨不開的,要從冥界私出一道縫,並不難。
十二年前,玄月白受老城主之命,下冥界尋黑狐之血用作那一年拍賣會的壓軸之寶,便是在那個時候,與正在望鄉臺邊打小鬼的郝三三結了緣。
郝三三紮著羊角辮,一手插著腰,一手指著玄月白道:“你一個凡人,來我們的地界兒做什麼?”
玄月白拱手作了個揖:“在下攬星城玄月白,不敢請教姑娘芳名?”
郝三三從前為凡人時經歷過很深的情傷,後來在冥界,又見多了凶神惡煞的鬼差怨魂,偶一見到這位溫文爾雅的公子,竟還對自己作揖問名,不由得臉一紅,耳尖發燙,一垂眸,道:“你,你是我什麼人,竟敢這般無禮!”
不待說完,她腳下的小鬼們便亮著尖利的獠牙惡狠狠地朝玄月白撲過去,長長的指甲將他一身玄色衣衫撕裂得不成樣子,她連忙嘬了一聲,喚小鬼們回來。
玄月白踉踉蹌蹌爬起來,鬢角隱隱滲出血光,面色卻仍是溫柔:“在下絕非有意冒犯姑娘,實是見姑娘颯爽英姿風華烈烈,與尋常女子不同,故而斗膽相詢,若因此惹得姑娘不快,那是在下的罪過,姑娘切莫動氣,反倒傷了自己的身子。”
郝三三心中暗想:這位公子很是有禮,我卻這樣為難於他,這很是不該。可是,他畢竟是人間的靈,豈能與我們冥界多做糾纏?還是嚇嚇他,讓他知趣,早些回到他該去的地方才好。
儘管這般想著,卻不由自主地引了他穿過幽冥地獄,在忘川河發源之處,捉來了一隻地獄黑狐,割了血贈與他。
玄月白對她說:“三三姑娘,你真好,謝謝你。”
他一笑,熒火森森的幽冥地獄也有了光的顏色:“小時候,算命先生對我說,將來我喜歡的人一定十分厲害。”
三三不安地搓著手指,只道:“你,你既已得了黑狐的血,你父親交代你的差事也算辦得不錯,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你......你還是快些回去吧......”
玄月白眉頭一皺,神色陡然間冷了下來,他背過身去,聲音似帶哽咽,道:“我是庶子,父親向來不肯多看我一眼。下地獄,取狐血,絲毫把握都沒有的事,他是絕不肯令我長兄來冒這個險的......今日,若非我遇到了你,恐怕早已死在厲鬼口下了。那個地方,那個被稱作家的地方,難道,就是我該待的地方嗎?”
他忽而激動地轉過身,將盛著狐血的袋子不屑地扔在一旁,緊緊握住郝三三的手:“三三,我寧肯舍了這性命也想要和你在一起,你待我好,比所有其他人都要好,我不想,我不能離開你!”
郝三三惶恐地推開他,向後挪了幾步,連連搖頭道:“不,不......不行的......其實我,其實我已經......”
她的人生有許多故事可以說,可她不敢說,這些她藏在心底裡的事,在旁人眼中,也許根本連塵埃也不是。
玄月白向前大踏一步,道:“為何不可?”
郝三三道:“你是人,我是冥界的靈,我們沒有可能的。”
“結契,三三,我們可以結契!我知道,人間和鬼界沒有那麼多的限制,我們可以結契的!”
“結契更是萬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