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員就位,攝影機啟動,緊接著,導演喊出了“開始”的口令。
張然他們這些“難民”開始往前走,李雲聰扮演的軍官也開始往前走。沒走幾步,王保強被人群“擠”了出來,正好擋在了李雲聰的前面。
“滾!”李雲聰大吼一聲,一腳向王保強踢來。
王保強知道這種戲雖然是真踢,看似兇狠的一腳踢出,實際上演員會收力,最終落在自己身上的力量並不重,但他萬萬沒想到李雲聰踢過來的一腳竟然沒有收力。
大頭皮鞋結結實實地踢在王保強的腰眼上,他頓時躬得像一隻蝦米,悶哼一聲,直接倒在了地上,至於向後翻滾,滾到溝裡的動作自然做不出來。
導演“呼”的一下站了起來,指著王保強破口大罵:“你他瑪吃屎長得大的,說好向後滾,要滾到溝裡去,你他瑪躺在地上算怎麼回事?”
張然看了李雲聰一眼,見他頭微微上揚,嘴角上翹,神情之間有些得意之色,知道這不是失手,而是故意的,這混蛋就是在藉機報復。
這事因為自己而起,他不能讓王保強受自己的連累,走過去,瞪著李雲聰,冷冷地道:“朋友,大家都混飯吃,都不容易,你是不是做得太過了?”
李雲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嗤笑道:“誰他瑪跟你是朋友,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算什麼東西!”
“說什麼呢!”曹炳坤見李雲聰辱罵自己的老師,眼一瞪,就要上前給他一個教訓。
“喲呵,還想打人啊!我說你是傻逼,來啊!”李雲聰盯著曹炳坤,嗤笑道。
“炳坤,別鬧,來日方長!”張然伸手往曹炳坤伸前一攔,把他拉住,冷冷地看了李雲聰一眼,跟這種小人沒什麼好說的。
拍攝重新開始。
導演的口令響起,李雲聰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再次抬起右腳,狠狠地向王保強踢了過來。
這一腳踢得更重,更狠,更加肆無忌憚,王保強悶哼一聲,忍著疼往旁邊一滾,翻進了溝裡。
“動作太慢了,你他瑪是烏龜變的啊?”導演大聲罵了起來。
副導演衝了過來,指著王保強大聲質問:“這人誰他瑪找來的?你們找個傻子做什麼?”
張然見過惡劣的,但沒見過這麼惡劣的,這也太欺負人了,完全把人當沙包踢,群演就不是人嗎?把這人這麼踢,還有天理,還有王法嗎?
張然知道劇組是一個臨時組建的等級森嚴的小社會,呈金字塔形狀,製片人、導演、主角在金字塔的最頂端,編劇、攝像、美、服、化、道、燈等部門排在其下,最後一層是場工。
場工就是現場工人,就是拍攝現場打雜的人。鋪軌道、推軌道、扶道具、拽電線等等之類的雜活都由場工負責,但他們的身份,也在群眾演員之上。
在劇組根本沒人會把群演當作劇組裡的人,《喜劇之王》裡連發盒飯的達叔都看不起尹天仇,這是搞笑嗎?不,這非常真實。
群眾演員的地位是劇組最低下的,不光劇組其他人這麼認為,連群演自身也這樣認為,因此在劇組中從導演到場工人人都可以呵斥責罵群眾演員,指揮他們幹一些體力活,甚至可能直接動手。
橫店的情況要好一些,橫店的群眾演員有工會,群眾演員也比較團結,劇組要是做得太過他們敢和劇組鬧。04年的時候陳凱歌在橫店拍《無極》,劇組給群眾演員的待遇太過惡劣,最終導致群眾演員罷工。陳凱歌沒有辦法,只能向部隊求救,調了幾百武警戰士才解決問題。
但北平的群眾演員沒有工會,完全是一團散沙,因此群眾演員在現場就跟孫子似的,隨時可能遭到叱喝怒罵。
群眾演員酬勞低,吃得差這都不說了。現場休息的時候群眾演員都不能大聲說話,要是表現得開心一點都會遭來任何工作人員的白眼,甚至是嚴厲的斥責:“吵什麼吵,你懂不懂規矩?給我老實點!”
在拍攝的時候,群眾演員完全被當成動物使喚,動作稍微慢一點就會捱罵:“你從那邊走過來。你站在那裡買東西。你他瑪聽不懂人話啊?走路都不會啊?”
要是遇上劇組的工作人員不高興,或者受了氣,往往喜歡拿群眾演員撒氣,輕則怒罵,重一點的直接就是一耳光。
張然不是急脾氣的人,但這回他真的看不下去了,這是把人往死裡踢啊!他鼻孔都快噴出火來,太陽穴突突的跳,拳頭一捏,向李雲聰走去,今天要是不給這混蛋一點教訓,他就出不了這口惡氣。
旁邊的一個群眾演員見張然一幅吃人的模樣,知道要壞菜,趕緊從背後抱住他,壓低聲音道:“張老師,不要衝動,千萬不要衝動!”
張然咬牙切齒地道:“我沒衝動,這也太欺負人了,我非給這混蛋一點教訓不可!”
那人把張然抱得更緊了,央求道:“張老師,你們不怕他們,也不怕打架,但你們打架我們會跟著你們倒黴,導演也會把我們這個群都趕出劇組。我們掙點錢不容易,就靠這個活,你別害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