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的眼神黯淡了下去,蘇琉錦卻接著說:
“但若有一天,我累了,我可以回你這坐坐,喝杯牛奶嗎?”
青玉攥緊了錦帕,微笑點頭道:“嗯。琉哥兒不管什麼時候來,我都在這座承佛鎮。我會在簷下掛一隻銅風鈴,順著鈴聲便能找到。我的奶糕做得很好,琉哥兒切勿忘了回來品嚐。”
……
如人夜行,未見明月。
忽遇明月,見月光照,然不知其為月。
……
蘇琉錦越走越深,越走越深。
這人世,他愈發熟悉,但是否毀滅的疑問,依舊沒有解答。
因他看過許多感動,也看過太多醜惡。
有人為了孩子衝入火海,有人卻會為了榮華富貴出賣親子。有人綵衣娛親割肉喂母,有人將母親活生生打死……
非空非有,亦空亦有。世事從來存在兩面之相。
一日,蘇琉錦路過一個說書人的攤位。
“話說那大聖,對著黑風妖喝道:‘嘚!你這妖怪食人血肉、拆人筋骨,今日俺老孫也教你嚐嚐相同的滋味!’”
“頓時,棒影如風,雷聲轟鳴。那妖怪被大聖一棒砸得地動山搖。妖怪哪裡肯輕易認輸,立即施展妖法,變幻成百般形態。”
“這時,大聖一個騰空,飛躍至妖怪頭頂,一棒砸下。妖怪猝不及防,扭動欲逃。隨著一聲怒喝,‘妖怪,休得猖狂!’金箍棒在空中旋轉,重重擊中妖怪的腦袋……”
說書人唾沫橫飛,人們聽得聚精會神。據說,這故事是從紀年之初傳下來的,講的是一位孫大聖降妖除魔的故事。
這一刻,蘇琉錦不知從何而來的念頭,忽然抬手抓握,模仿那大聖舉棍的動作。
心中有個聲音在叫囂——大聖,我可以成為大聖。
大聖可以衡量一個人的好壞,好人,便放過,壞人,便打殺。毫無顧忌,肆意灑脫。
如果世界樹必須要他判斷毀滅世界的時機,他無法阻止那個時刻的到來,那麼,他能否單獨留下那些好人,只懲罰壞人?
孩童般的天真在腦海激盪,他忽然感到心潮澎湃,一直以來的重負與痛苦隨著這個想法,驟然煙消雲散。
對啊,對啊……他要當大聖,大聖救苦救厄,明辨善惡。若他成了大聖,便不再痛苦了。
讓一個本性善良的人去選擇毀滅,本就是錯誤的。
他假想自己已經握起了那十萬八千斤的金箍棒,一揮之下,世界樹四分五裂。他假想自己面前是世間醜惡的化身,只需要一棒錘下,世界就只剩善良之人。
不,不,他不是大聖。大聖已經有人了。他……他要叫“大帝”!蘇琉錦……大帝!
“……你在看什麼?”一個聲音傳來。
蘇琉錦側頭,是一位戴著騎士頭盔的黑髮少女,身形高大,盔甲厚重。
“我是附近的一位騎士,見你在這聽了很久故事,似是沒有活幹。王城在招工,你要不要去試試?”千琴微笑道。
她見他口袋乾癟,身邊沒有親人,便出口相助。最近戰火翩飛,若是她能幫一位流亡人,那便好。若是他家境富裕,她這番出言丟了臉,那也無所謂。她一直問下去,總歸能幫到人的。
蘇琉錦同意了。
一直旁觀,無法觀察到這個世界的全貌,但接觸新的環境,說不定能幫他衡量世間善惡。
在王城的生活很平靜。千琴以為他是流亡之人,每到過節都會拉他一起吃飯。他與許多人坐在一起,有老人,有孩子,他們都是蒙受苦難之人,因為各種原因來到了這裡。
“以前還有人陪我一起做糕點,後來,他們都走了。”酒酣耳熱之際,千琴說起從前,似有感慨。
“他們去哪裡了?”一個高挑青年問道。他叫陳平,一個東方人,親族家人皆在龍族的隨口吐息中死去,他孤身來到這裡找活計。
“也許是,沒有痛苦也沒有悲傷的地方。”千琴望著蘇琉錦,忽然笑嘻嘻托起下巴:“琉錦,你好像不愛吃菜,都沒動筷。”
蘇琉錦不需要進食,只愛貪嘴,坦然道:“我喜歡牛奶。”
“哈哈哈!這樣啊!”一聽這話,金髮碧眼的騎士洛克夏大笑出聲,從兜裡掏出幾顆奶糖:“早說啊!我家在草原,家裡有幾十頭牛,回頭琉錦你到我家,牛奶喝到夠!”
“洛克夏,等戰事結束了,回頭去你家玩啊。”一位同僚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