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什麼來了麼?”老聖女道。
“什麼?”
“羽毛…他們身上的羽毛。”老聖女倒吸口冷氣,緩緩道:“羽化…羽化成仙啊?”
上古仙人?
陳易倏然一定,心底驚愕,哪怕死在他手裡的仙人不計其數,但他從未見過這種渾身生羽的上古仙人,更未想過他們全都殉葬在這地宮之中。
到底怎樣的人物,才能叫上古時代的仙人也一併陪葬?
陳易心中凜然,老聖女繼續道:“這是楚墓。”
“怎麼看出來的?”
“那裡…那是楚地水神禺彊……”
陳易隨著老聖女所說的方向一望,便見祭壇的北角未破損處,見到人面鳥身,珥兩青蛇,踐兩赤蛇的紋樣。
“‘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這裡是楚地,而楚人奉顓頊為始祖,禺彊輔佐顓頊管北國玄冥。”老聖女緩緩道:“楚地盛巫鬼,春秋之時,許多中原不再祭祀的神祗,楚人卻偏偏祭祀。”
陳易恍然有所頓悟,白蓮教亂來勢洶洶,極其突然,皆因秘境而起,無人事先有所預料。
若是如此,他們是挖掘到了古楚的秘境,因此才有了掀起教亂的能耐。
楚人好祭鬼神,而恰好,白蓮教最善驅神趕鬼。
“你說白蓮教的背後….會不會有尊被挖出來的神?”
老聖女回道:“難說。”
短短兩個字,哪怕並不確定,陳易一樣心底掀起驚濤駭浪。
思緒起伏之時。
嘎吱嘎吱的細微聲音傳來,眼角餘光裡,壇後高踞的屍骸似在緩緩膨脹,陳易這才發現所有屍骸的羽衣都在無風自動,那些本該板結的絨羽層層翻湧。
座上仙人的嘴唇竟緩緩蠕動,像是在說話,
微風拂過,陳易聽到了細碎的話音:
“魂兮歸來…何遠為些?”
……….
魂魄啊,回來吧,為何還留在遠方?
陳易舉著火把緩緩前行,心中頗不平靜,他知白蓮教雜糅諸天神佛,而且教義淺薄,世人謂之教眾愚鈍痴迷,凡是神祗都奉為白蓮教神,但他實在想不到,白蓮教竟然能挖到這樣一處上古墓穴。
這固然有天下亂武在即的緣故,可世間盜墓摸金之人何其多,但真能盜到這種地方,還是要有些本事的,重要的是,楚地茫茫萬里,白蓮教竟能確認此地所在,這一點就頗為耐人尋味。
陳易不得不深思,如今白蓮教背後的“無生老母”到底是哪一位上古神祗。
殷聽雪緊跟在陳易後面,小聲問道:“陳易…那些人呢?”
“不知道,可能都死了吧。”陳易如此道。
殷聽雪眉頭癟了下來,沒有說話。
陳易知她天生有憐心,只輕輕嘆了口氣,眼下還是尋到東宮若疏的屍身要緊。
笨姑娘飄著跟來,她興致勃勃地打量著周遭,半點緊張都無,彷彿是來踏春郊遊一般。
陳易舉著火把走在最前,與地宮時所見不同,墓道牆角各處並無散落的玉器、青銅器皿,更無殉葬的屍首白骨,事實上,從入內時所見的幾具羽化仙人屍身,陳易就沒在這裡見過別的屍身,一路上更無陪葬的棺木。
唯有綿延的壁畫。
鳳鳥啄蛇、龍魚化身、鹿角立鶴、蛇首人身,密密麻麻連綿不絕的壁畫彷彿是有一筆畫就,中間毫無斷裂之處,讓人頭皮發麻。
沿著墓道深入,周遭流淌著不同尋常的安靜,陳易唯有聽見他們的呼吸聲、腳步聲,他已入三品,耳聰目明,可偌大的空間,竟再聽不到別的聲音。
深沉,幽邃。
壁畫上的諸神偉大地靜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