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掌櫃的說得對,莫說再少一座元豐樓又如何,再少十座又能如何?只消那孤煙劍一死,一切全都值得。
掌櫃的…他們把小的小兒子給撕票了,小的今兒恨他們入骨,恨不得抽其髓扒其肉!待先殺了他們,要殺要剮,都隨掌櫃!小的絕不皺半點眉頭!”
管事一邊說著,一邊抬起頭打量黃景的面容,就見後者笑眯眯地看著他。
他禁不住眼皮子打顫,蒼白著一張臉,憑多年經驗覺察到什麼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那你說,我該怎麼用你?”
“先、先從小事用起,元豐樓裡還死了不少人,廚役、茶女、打雜的、還有戲班子……都死了許多,掌櫃你交給我來撫卹,解了掌櫃的後顧之憂……”
黃景忽然大笑起來。
笑聲起初朗朗,隨後漸漸嘶啞,撥出的氣息斷斷續續,像是寒風鑽入喉頭,刀似的從中剜裂開來。
管事在笑聲裡抖得厲害,喉結上下滾動幾回,但話又說不出口。
“撫卹?”
黃景笑聲漸息:
“撫卹什麼?元豐樓一毀,裡頭多少銀子都成了灰?”
管事顫著嗓音道:
“掌櫃你不是把…把不少銀子深埋在別院地裡,以備不時之需,掌櫃的…小的跟你這麼久,給一條生路啊!”
“那些錢,用不著你來操心,”
黃景語氣冷冽,
“花銀子撫卹了這群下人,那麼過來助拳的江湖義士又如何交代?” 管事瞪大雙目,死死盯著黃景,撫卹其他下人只是個活命的由頭,而黃景則將之無情截斷,他下意識間想要掙扎著起身逃開,然而一掌先他一步探出。
“下人有下人的命,
釣出那群狗諜子在重陽觀,你跟他們…死得都很值得!”
砰的一聲,管事七竅流血,身體往後倒去,天靈蓋觸目驚心地凹陷。
黃景收回手去,拍散掌中血痕,氣沉丹田,排程著周身的氣息。
既要散盡千金,那就要有散盡千金的模樣,何況他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在這講道義的江湖,更應做決然赴死的面目。
聽到這院內氣息頓止,六陽齋公快步自院外而入,見到地上多了具屍身,便清楚黃景這是清理門戶。
六陽齋公看向黃景,沉吟許久後道:
“元豐樓被毀,還請…節哀順變。”
黃景緩緩抬頭,面容好似一下老了許多,他沉默半晌,最後勾出一道苦笑。
六陽齋公看到喪子之痛在他面上浮現。
“齋公,我十幾年前就在節哀了,偏偏…節哀節到今日,還在節哀。”
黃景眼角往下吊,似哭似笑。
六陽齋公蒼老的皺紋擠在一塊,哪怕見過風風雨雨,如今見黃景的面目仍舊不勝唏噓。
黃景上前走了兩步,卻似被抽了脊骨般,腳下一崴,六陽齋公趕忙上前托住。
後者花了極大力氣站定般重重一踏,嘴裡吐字:
“宰了他們!我要宰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