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拉攏德川親藩勢力和部分銳意革新幕臣的考慮,首席老中阿部侍從正弘,向公方樣家慶遞交了建議書,準備請水戶上一任家主齊昭參與風說書的大討論。
當代公方樣家慶和德川齊昭和的關係一直不睦,但在1847年齊昭的兒子慶喜出繼一橋家,代表兩者關係有所緩和,即使如此,首席老中阿部依然對此事的結果非常擔心——但幕府現在內部分裂,無法形成統一的有力意見,阿部只好將齊昭視為解決問題的良藥,因此硬著頭皮請示公方樣。
平時,對於大部分來自老中評定會的公文,只要和服侍將軍的御側御用人打過招呼,老中們的提議基本上就能獲得透過,但這次事關重大,所以阿部親自跑來聆聽公方樣的意見——畢竟這是違背了公方樣家慶的一向感情傾向,謹小慎微的首席老中不敢大意,親自出現以免給小人進讒言的機會,也防止造成公方樣對自己產生不利的看法。
果然,在看了關於申請齊昭出席討論會的奏章後,公方樣家慶沉默良久,最近身邊的御側眾拐彎抹角地說了不少,都是關於御三家和御三卿的話題,什麼“人丁稀薄令人擔憂”或者“本家羽翼稀薄導致中樞權柄旁落”之類的,現在看來這些人都是為了今天齊昭的事提前做鋪墊。
雖然基於這些原因,自己在六年前就解除齊昭的“謹慎”處分,但一想到這個桀驁不馴的傢伙的樣子——允許齊昭參與幕政後這傢伙又會口沫四濺地在大評定會上喋喋不休,實在是開心不起來。
首席老中阿部等了許久,最後聽到從上面傳來一句輕飄飄的話語,“有了齊昭,那大政就不要我繼續操心了吧。”
這句話明面上是讚揚齊昭,但阿部豈能聽不出其中的誅心之意,這是提醒自己齊昭可能亂權啊。但等阿部抬頭時想說點什麼的時候,小姓喊了一嗓子,然後公方樣就自行退席了。
雖然諸侯對這位公方樣評價不高,有所謂“生活於愛好裡的將軍”和“怠政”的說法,但阿部知道,這只是錯誤的印象——家慶四十五歲才接任幕府將軍,多年養成了韜光養晦的習慣,輕易不發表意見,但能支援自己的前任水野式部少輔兩次釋出強硬的“上知令”的人,怎麼會是“愚昧”之人!其實這些年的大政還是牢牢掌握在公方樣的手中。
阿部是不肯冒著公方樣不開心的風險做事的,策劃受挫,一時之間他束手無策,只好在御用部屋裡悶悶不樂。
其實這次申請“允許齊昭參與幕政”,阿部花費了好大的力氣,不但從側用人和御側眾中尋求支援,還提前說服了與齊昭不睦的老中們,也和幾位大目付打好了招呼,結果是一場空歡喜,真的半途而廢的話,那自己期望大幅革新幕政的想法又不知何時才能啟動,實在是好事難為啊。
大部分的老中和若年寄此時都不在御用部屋,這是因為自己向他們透露了革新幕政的方案:齊昭出山後,肯定要整頓武備、革新經濟。這些人是提前勾連去了。
這些人看了風說書也知道幕政不改不行了,而齊昭只是一柄開路的利刃,幕政調整後權利肯定要重新分配,而根據幕府的架構,齊昭雖然清貴但幕政的核心還是老中評定會,這好處大部分還是會落到以老中、若年寄為首的各系頭上,所以不提前準備可不行。
想到此處,阿部侍從微微一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以大目付、御目付為首的幕臣早就做好了準備,“你們爭去吧”,我只求能平安渡過翌年這場大風波就好。
但轉念想到今天計不得售,他就又重新面無表情了,“哎,好事難為啊。”
這時突然有人通報,“堀利堅大人駕到。”
堀利堅進了御用部屋之後,扯了幾句公事就告辭了,誰也沒注意到:堀大人放下茶碗時,有一根手指上指,之後又在茶几上輕點了幾下,當時阿部侍從注意到後,以眼神詢問,堀利堅大人還輕輕頜首。
堀利堅走後,阿部長出了一口氣,公方樣改變了主意,那後面這場能樂可要唱好了,但他也很好奇,不知道堀利堅怎麼說的才能勸得公方樣回心轉意。
大目付、御目付都是幕府的重要耳目,負責監察幕臣和所有大名,明面上大目付歸老中支配、御目付歸若年寄支配,但實際上,從人選
到經費都有定例,他們就是公方樣在幕府安插的心腹,連老中都在他們的監察物件中。
如果這些人的堅持反對,那老中們提交的建議也不能得到公方樣的認可,只不過大目付、御目付平時不肯輕易出手罷了。
這次幕政革新,大目付、御目付終於表露出態度——這些人對近年來的幕府局勢非常不滿,認為近年來幕政暮氣沉沉,這樣下去吃棗藥丸,所以早就和首席老中阿部等人達成了默契。話說回來,如果搞不定著這些人,阿部和諸位老中肯定也不會提交允許齊昭出山參預幕政的奏章。
那堀利堅到底是怎麼說的才勸的公方樣家慶回心轉意的呢?
其實,家慶也知道目前幕府風雨飄搖的現狀,不然之前赦免齊昭謹慎處分和讓齊昭之子慶喜繼承一橋家幹什麼。
但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家慶真是對齊昭膩歪透了。
文政十二年(1829年)齊昭繼任水戶德川的家主,而三十七歲的家慶還是老爹家齊淫威下的萬年世子。
雖然齊昭也不討十一代幕府將軍家齊的喜歡,但架不住家齊經常拿齊昭來說事,類似別人家的孩子,給家慶造成一次又一次的暴擊。而且齊昭也能折騰,水戶幹了點啥都恨不得昭示天下,襯托得比齊昭還年長七歲的家慶非常無能。
齊昭號稱文武雙全,自創了“神發流炮術”、“常山流薙刀術”等兵法流派,還經常寫出轟動一時的文章和和歌、緋句。而且因為容貌出眾,在傳聞裡齊昭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風流藩主,相關的豔遇故事三天三夜都扯不完。
好不容易,家慶在天保八年(1837年)當上了徵夷大將軍,而且在天保十一年(1841年)熬死了年邁的父親家齊,徹底掌握了幕府的大權。
但家慶的老師水野忠邦主持的改革在天保十三年(1843年)徹底失敗,雖然水野在弘化元年(1844年)重新復出,但頹勢已成,一年後就被政敵抓住把柄徹底隱居了。
至此,已經五十三歲的家慶徹底心灰意冷,將政務託付給以阿部正弘為首的老中們,等閒事宜再也不過問。
這時齊昭因為意見過於激烈而被視為老中水野的治政盟友,也在弘化元年被強制退隱將家主之位交給兒子。
家慶和齊昭再也見不到面,遠香近臭,時間長了,家慶對齊昭的印象也有了一定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