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有一瞬間的凝固,秦樓眼淚風乾在涼意四起的夜晚,她就那麼直白的盯著崔瓊花,明明無神又涼薄的目光偏偏帶了幾分審視,有那麼幾秒鐘,崔瓊花整個人都有點無地自容了。
這可不太像她,他們這種在泥濘中摸爬太久的人,臉皮可以媲美城市鋼筋水泥,自尊沒有二兩大米貴重,這一刻的無地自容顯得很多餘。
崔瓊花張大嘴巴露出一個滑稽的“o”型,她是真沒想到秦樓居然會這麼說,這還只是第一天,都還沒進門,她開始覺得這個放在別人家裡養了十八年的孩子是個刺頭,她根本不可能被收心。
但正因為今天是見面的第一天,秦樓言語激越,諷刺得又太明顯,崔瓊花肚子裡揣著一股難言的彆扭,愣是沒敢化成呵斥的語言說出來。
她乾笑兩聲,訕訕道:“害,那他們家一定很不錯了,天黑了,快走吧!”
這一點逆來順受的樣子到是讓秦樓舒服了一點,兩人就這麼沉默著走在石子滿地的水泥路上。
回到家後,崔瓊花招呼秦樓吃飯。
飯桌邊坐著一個男人,面板黝黑,穿著邋遢,五官到算不得太醜,但那目光給人一種麻木渙散極不舒適的感覺,好像永遠不聚焦,他那張臉笑起來有股莫名的陰森。
不用說這個人應該就是家裡的頂樑柱,她那半道殺出來的扯淡爹,好像叫鄒大年來著,崔瓊花在來時的路上介紹過,因為名字太土太俗太搞笑,秦樓一不小心就給記住了。
“嘿,小樓回來了,來來來,進來吃飯,這一桌呀都是爸爸給你做的,閨女!”
秦樓心中一陣煩躁,最討厭這家人用那樣稀鬆平常的語氣叫她了,這才哪到哪呢你稱什麼爸爸呀!誰是你閨女了?小爺還沒承認呢!
秦樓放下電腦往桌邊坐下,把心中的不快嚥下肚,既彆扭又拘束。
對這個“家”的陌生並不是造成她拘束的所有原因,最讓她拘束得放不開手腳的是她家廚房裡快有五毫米厚的汙垢。
電飯煲上,電磁爐上,電茶壺上,放油鹽醬醋的桌子上灰都積多少了也不擦一下,再看那桌檔上掛著的毛巾又髒又油,不能入眼。
秦樓環視了一圈,眉頭一皺,他家哪裡有廚房啊!
客廳不像客廳,廚房不像廚房,睡覺的地方就用一張簾子攔著,四方的空間,西角落有煤氣灶電磁爐鍋碗瓢盆等一應器具,那一片區域勉強可以當做“廚房”,東角落擺放著一些雜物,南角落有沙發,沙發對面有臺老式電視,很笨重的那種像老古董,秦樓也是第一次見。
看到這兒,她先是小小懷念了一下原家庭那臺貼在牆上的大液晶電視。但她很快打住這種想法,那裡已經不是她的家了,以後甭管那裡發生什麼都與她無關,而這裡……這裡就更不能算是家了,換句話說她算是沒有家了。
秦樓指尖一顫,不敢再想。端起碗提起筷子打算吃口飯壓壓筋,只是她飯還沒喂進嘴裡就看到她的碗裡米粒之間裹著一根頭髮,頭髮可長了又黑又粗,看得秦樓忽然胃裡一緊放下碗就想吐。
“怎麼了?”崔瓊花看過來。
秦樓無語的把飯碗推過去,什麼也不想說。
崔瓊花看到那根頭髮,尷尬道:“害,一根頭髮嘛!拿掉就可以吃了。”
她說著果然伸手去拿,也不曉得先用筷子挑起來再拿,秦樓睜大眼睛險些就要吐了,她強憋著一口氣愣是沒吐成。
崔瓊花把頭髮拿掉又把碗推過來,淡定道:“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