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騰而起的浪濤一個接著一個，如雪崩一般層層堆疊起來，捲起巨大的水流漩渦，狂怒的衝擊在岩石之上，激濺成一團團的雪白浪沫，再重新迴歸於河水之中。
洛河，雖名為河，卻似海一般，無邊無際。
“麻師弟。”楚洛望著身側這一望無垠的洛河，聲音之中有著一絲茫然失措。
洛河不僅位於安溪州的邊境之處，亦是上清聖宗所治之地的邊緣，更是鄯山地界與流沙地界的界河。
洛河水系之中有著數之不盡的妖物，但安溪州雖是上清聖宗的邊緣州府，卻也是貨真價實的上清聖宗所轄之地，故而這些洛河水系之中的妖物，幾乎少有敢於擅入者。
麻辰正俯視著那些安溪府城軍士監督臨河而居的平民收取冰蠶幻精，此時聞聽楚洛的莫名之言，疑惑道：“楚師兄，你怎麼了？”
楚洛看著翻騰不休的洛河河水，嘆道：“你有沒有感覺到，許師兄自從位列聖子之後，雖威嚴日深，但卻少了一絲溫情。”
“啊？”麻辰顯然並沒料到楚洛會出此言，一時之間竟是不知該如何作答才好。
許笛笙無論是位列聖子之前，還是高高在上的如今，都不是麻辰可以真正接近，故而他倒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生出。
楚洛自楚境之中長大，雖生於皇家，冷靜理智，但其內心深處，依然有著一絲軟處。
便如數年之前明若昀與何柔柔二人違反宗規之事，楚洛便對許笛笙沒有一絲人情味的處理方法，極不認同。
明若昀明師姐心性善良，一個如花似玉般的女子，只是因為阻止了全鴻羽二人的獸行，便落得一個香消玉殞的下場，臨死前還被何奇文那小人極近羞辱之能事，想必其內心之中的悲涼不甘之意，足以滔天！
這幾年來，楚洛不知多少次想起此事之時，都在後悔自己當時為什麼沒能阻止何奇文對她的羞辱，自責至極！
他亦喜歡女人，並且也很花心，不過卻自認根本做不出似全鴻羽、何奇文二人所為一般，不僅隨意糟蹋女眷，過後還將其全家屠戮殆盡的喪盡天良之事。
至於當初能否救下二人的性命，楚洛卻是根本都不敢想，當時的場景直至如今，依然都還歷歷在目，那如山嶽般的狻猊靈獸頭上，身穿金月裳的少年目光清冷，靜靜俯視著他們。
楚洛毫不懷疑，若是自己當時敢上前為明若昀二女開口求情，最終的結果，也只是如她們一般罷了。
不過自此之後，楚洛心中便對許笛笙暗地裡生出了許多芥蒂，更是對全鴻羽、何奇文二人恨極，此時甚至有了一絲脫離淵雲峰的想法。
“麻辰，若我離開淵雲峰，你可會選擇跟隨於我？”楚洛運使玄氣，隨意自洛河之上抓了一團水花，使其懸浮在手中，不停地變換著形狀。
麻辰面色驚疑，有些拿不定楚洛此言之意，目光閃動，試探開口道：“楚師兄，為何口出此言？鎮魂聖子待我等淵雲峰弟子極好，平日裡的資源份額也比其他的山峰高出足足數成，亦是有著許多通事弟子、執事的職務空缺，若是此時選擇離開淵雲峰，百害而無一利啊。”
楚洛聽懂了麻辰話中隱含之意，心神之中卻愈加煩躁，散去手中水花，道：“我雖自認根本不是什麼好人，卻也懂得得過且過的道理，許師兄貴為聖子之尊，此處州府又幾乎與世隔絕，對於明若昀二人之事，他完全可以留下其性命！”
此言一出，楚洛心中頓時暢快了些許，安溪府城之中小人眾多，不僅有著全鴻羽、何奇文二人，更有著後來依附於元祁的李昭等人，他根本不敢將心中的真實想法說出半點。
此番二人受命前來收取冰蠶幻精，對著這滔滔洛河，楚洛終於將已經在心中憋屈了數年之久的真正想法說了出來。
麻辰面色大變，急忙左右看了看，見四處無人，只有遠處的那些州府武者和平民，才稍稍定下心神，勸道：“楚師兄慎言！慎言聖子啊！”
“我只不過說了一句實話而已，你便嚇成這個樣子？”楚洛看向麻辰的目光之中，透著濃濃的失望，“我此言可有錯？聖子尊位有著諸多特權，就連許師兄前番在趙境之中犯下滔天大罪，最後都是安然無恙的結局，此時在這幾乎與世隔絕的安溪州府中，以他的身份實力，若是想放過明若昀二人，只需輕輕抬手便可，哪裡還需要什麼理由？”
麻辰面色接連變幻，最後看向楚洛的目光中，竟然有了一絲莫名：“楚師兄，你今日是不是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二人收取完這十里之內的冰蠶幻精，便早些回去罷。”
楚洛搖了搖頭，竟是徹底定下了心中所思：“待到數年之後此間事了，我等迴轉宗門之時，我便向聖子明言，退出淵雲峰，迴歸朝露峰之中。”
之前私下裡楚洛與人交談，一向是稱其為“許師兄”，以顯出二人同為楚境之人的親近。
此時卻徹底變成了“聖子”，足以見其內心之中的複雜情緒。
他卻是沒有注意到，一側的麻辰看向他的目光，竟越來越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楚師兄，你與聖子同樣出自楚境，這些年來頗得其照顧，我等如今身上的數件上等靈器，儲物袋內的成百上千塊靈石，這些可都是依靠聖子得來，你可千萬莫要做糊塗事啊！”
麻辰畢竟跟隨楚洛年數不短，還在試圖做著最後的嘗試。
楚洛聞言，看了一下自己此時所擁有的數件靈器，無一不是上等的品階，更皆是自淵雲峰之中得來，慨然笑道：“我雖受聖子大恩，無以為報，卻對其行事絲毫不敢苟同。”
轉頭看向奔騰不休的洛河，語氣之中多了一絲莫名的情愫，道：“我自認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人，但鎮魂聖子心性之淡漠卻是我平生僅見，明若昀師姐她……完全可以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