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取水回來,仍是雙手奉上,說著討好的話。雪娘子微笑了接過來再沒喝完,依著軟枕捧了那半杯水良久,說是肚中胎兒鬧騰,睡不著想自己靜靜,讓宮女不必站在跟前。
丫鬟好生勸慰後依言退到簾外,屋內燭火昏暗,她低頭,看著杯中茶水靜謐。一轉頭,王宜長吁短嘆放了茶碗。
他已帶著黃旭堯回了衙門,卻什麼東西也沒問出來。這男人失魂落魄,哭笑滲人,誰湊上去他咬誰,大抵是經不住刺激瘋了。
這也怪不了黃旭堯去,他是被強行從案發現場拖走的。衙差既去過,當是細搜過那宅子,一看有沒有別的活口,另外也找找可有兇手蛛絲馬跡。
但如此大案,後頭定是刑部接手,為了不破壞現場,衙差儘可能不去動裡頭東西,那兩歲小兒屍首還在路邊擱著。
如此境況,黃旭堯怎能乖乖跟著衙差走,再三勸慰不得,王宜只能先令人將其綁回衙門,又著人趕緊去請示刑部侍郎戚令及其治下。那廂怎麼處理,目前還沒訊息來。
這麼一折騰,又還有個黃旭堯齜牙咧嘴上躥下跳,王宜自是睡意全無。人坐在大堂上,瞧著幾個衙差來回制著黃旭堯,茶水灌了一壺又一壺。
他絞盡腦汁的想著法子安撫黃旭堯,儘可能在戚令來之前問出個名姓緣由。剛才衙差可是瞧過,宅子裡錢銀珠寶分文不少,妝匣櫃子絲毫沒動,婦女也沒有被姦淫的跡象,皆是直取性命。
這得是為啥,說明那兇手他不求財也不求色啊。這年頭,殺人放火,不是為財,那隻能是為仇了。
有這麼個緣由,王宜反倒不甚同情黃旭堯。慘是慘了點,可能鬧得這麼慘,那得是多大的仇啊。落金街那住的人,難說......
不過正因為是尋仇,案子反倒比別的好查,至少有跡可尋。若能先知道些重要線索,將來案卷上也可留個清名。
王宜到底是唏噓了幾聲,既為著問不出來,也為著......自家也有嬌兒年幼。人這輩子,真是沒地說理了。
黃宅案發是二更不久,四更中偏末,戚令總算出現在王宜面前。審案原不是他的職責所在,而是刑部下屬理事院劉希夷主理。
這些人的官位,原犯不著深夜親自起身處理案子。初審複審之流程也到不了刑部,只是京中不比別處,突而出現一家百來口盡數被屠,兩歲幼兒都不得放過,兇徒更是猖狂至衙門行兇。
這等暴行若是還能高枕酣眠,明兒皇帝一聽說,估計刑部得換個人來操心了。是以戚令起的飛快,大致瞭解經過後,又著人傳了劉希夷,讓他趕緊安排人接手此時,自己則身先士卒往王宜處趕來。
黃旭堯鬧了三四個時辰,早已體力不支,蜷縮在地上再不言語,只仍不讓人靠近,任憑身上血水淚水泥土混在一起,臭氣熏天。
戚令領著提行公事與三四個捕手衙差腳步匆匆,落地有聲。未等進門,王宜即起身快速迎了道:“戚大人,深夜.....”
戚令冷冷打斷道:“聽說有個活著的,人在哪,可有什麼口供。”
王宜訕訕直起腰,伸手示意門內道:“人在裡面,夜風大,戚大人裡面請。”
他話音未落,戚令已掀了袍子進身到裡面。黃旭堯痴痴跌坐著,髮絲散亂,雙目空洞,臉上髒汙一片,唸唸有詞不知道說的啥。
戚令甚少在第一案發現場見過倖存者,倒是提審過不少兇手或者嫌疑人。有些用刑用的多了,或是別的什麼原因,也是這幅樣子,其實就是......自個兒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