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祖母的心裡,素問是大魏的宰相夫人,可在素問心裡,素問只是那個叫做顧言卿的男人的妻子。外祖母既已打聽過,就該知道,顏顧兩家的婚約是早就定下的。顧家當年看重的也一定不是我娘醫女的身份,而是我爹爹背後所代表著的顏家。”
“你不說我都忘了,你是姓顏的,不是姓杜的。”李老夫人嘆了口氣。
“我娘是誰的親生女兒,這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娘心裡,您才是她的孃親。”顏素問輕輕握住了李老夫人的手:“我娘已經十多年沒有回過鄴城了,有生之年,她跟我爹大概也不會回來。顏家莊,的確是個鄉下地方,但我看的出來,我爹跟我娘是很喜歡待在那裡的。我娘自個兒的身世,我娘都不在乎,外祖母,你又糾結什麼呢。”
“你以為我糾結的是你娘嗎?”李老夫人臉色冷淡,可提及杜若時,言語間還是透出了些情分。到底是自己養過的女兒,哪怕多年未見,心裡也總還是惦記的。
“外祖母的心事,素問知道。”顏素問給爾容使了個眼色,爾容立馬尋了個藉口將小寧給帶了出去。
“你想說什麼?”李老夫人瞄了一眼小寧的背影。
“外祖母心裡放不下的並非只有我娘一人吧。”顏素問坐在床邊,自然而然的將手搭在李老夫人的腕部:“前廳裡掛著一幅畫,那幅畫,應該是外祖母與外祖父剛剛成親時,外祖父畫的吧。上回來時,素問不經意的掃過那麼一眼,看到了那幅畫上的落款。外祖母與外祖父合離多年,也早已經搬出了杜家,可這家裡仍掛著外祖父的畫,想必外祖母心裡,也還是沒有放下的。”
“不知你說些什麼,那些畫都是小寧掛的,我不喜那些東西,也從未仔細看過。若真有,我便將小寧扯下來給燒了。”
“要不,素問現在就去給扯了,然後當著外祖母你的面給燒了,免得將來外祖母看見了,心煩。”顏素問作勢要起身,卻一下子被李老夫人扣住了手。
“我知道那女人是宮裡的,也知道杜知恆他為什麼娶我。”李老夫人鬆開手,指了指自個兒的眼睛:“你說的沒錯,那幅畫是我跟他剛成親的時候,他給我畫的。他是個大夫,也曾在宮裡任過職,我只知他會畫那些花花草草,卻不知他的人物也是畫得極好的。那天,太陽很好,微風徐徐,不冷不熱的,我坐在廊下,鼻子嗅到的全都是家裡那些藥草的香氣。我看著他,他看著我。落筆時,他說了一句,夫人的眼睛,是最好看的。”
“外祖母的眼睛的確很好看。”
“我心裡明白,我的模樣雖不難看,卻也沒有到讓人一眼瞧上去就覺得好看的地步。我的眼睛,的確是我臉上最好看的地方,但他誇我,卻不是因為我的眼睛,而是因為我的這雙眼睛與那個宮裡的女人十分相似。你的母親,還有你,也都有著一雙同樣的眼睛。”
顏素問驀地想起了太后,太后娘娘的那雙眼睛,與她的也是極為相似的。
“杜知恆他說謊,將你娘抱回來,我不怨他。他瞞著我,去跟那個女人見面,我也不恨他。我恨的是,他居然因為那個女人送掉了自個兒的性命,就連死,他都沒讓我再去看他一眼。我才是他的結髮妻子,我才是那個真正在乎他,關心他,願意包容他一切的那個女人,可他不光辜負了我,還為了一個不是我的女人丟掉了自個兒的命。我想不通,我也沒辦法讓自己想通。”
“外祖父不懂珍惜,那是他的缺憾,不是外祖母你的缺憾。”顏素問輕輕握住了李老夫人的手:“上回來時,我便覺得外祖母是有心事的。本以為,外祖母的心事是孃親,將那些話說出來,也就好了。這回才知道,外祖母心裡放不下的始終都是外祖父。這心事擱得久了,就變成了心病,心病擱得久了,就成了頑疾。可是外祖母,您有沒有想過,您這麼做,是不值得的。”
“什麼是值得,什麼又是不值得呢?”
“外祖母您後悔過嗎?與外祖父合離這件事,您後悔過嗎?”
李老夫人仔細想了一下,搖搖頭:“這件事,我從未後悔過。我李蘭芝,不是誰的替代品,我沒有辦法強迫自己變成別人,也沒有辦法強迫自己用別人的身份在杜家生活下去。我就是我,不是他眼裡的誰。”
“外祖母霸氣!”顏素問伸出大拇指:“好好地生活,幸福快樂的生活,忘記那些不該記得的人和事,守著自己重要的人,繼續過自己想過的人生,這才是外祖母您應該做的啊。”
“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心裡頭也都清楚,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放下,就能放下的。”李老夫人輕輕嘆了口氣:“人吶,若當真都能活得那麼明白,那麼瀟灑,那麼肆意妄為,又怎麼可能會有些那些痛苦和仇怨。我知道你會醫術,但我的病,你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