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入夢,怎能放下。”淨玄苦笑,轉身看著顏素問:“顏姑娘會醫,可知人間是否有這能使人忘卻仇恨的藥丸?”
“仇恨在心,若心裡有,吃再多的藥都是沒用的。”
“那年,貧尼家鄉發水。大水沖垮了房屋,也沖走了貧尼全部的家人,包括貧尼的相公和剛剛出生不久的孩子。貧尼萬念俱灰,本想一死了之,卻被剛剛到任,前來視察水情的阮大人給救了。
阮夫人因為生了小姐,身子一直不好。大人將我帶回府中後,便安置在夫人身旁,幫著夫人照顧小姐。小姐三歲那年,夫人因為患病故去了,大人就把小姐託付給了我。大人是個好官兒,日常公務繁忙,對於小姐的事情難免會疏忽一些。故此,小姐與我一向親近,總是乳孃長,乳孃短的叫我。
小姐的身子也不好,她像夫人,都患有咳喘之症。為了給小姐治病,大人沒少託人打聽,得知京城有一名醫,擅治此症,老爺就讓我帶著小姐到了鄴城。沒曾想,這到鄴城的第二日就遇上了那個混賬。
小姐性子柔弱,又從未見過這樣混賬的東西,驚怕之下,犯了病。可那混賬,不管不顧不說,還指使下人要將小姐給擄回家中。我好端端的小姐,就那樣……事情發生之後,我本想著待將小姐的屍骨送回家中之後便也隨著小姐一起去了,可沒等我把小姐給送回去了,大人就又出事了。
貪汙朝廷糧餉,秋後處斬,這簡直就是咱們大魏朝最大的冤案。
大人是什麼樣的人,我們縣裡的百姓都知道,說他貪汙糧餉,這簡直是……簡直是……
淨安憤怒地看著顧長風,卻不知該用怎樣的詞語來表述此刻的心情。她舉起的手,無力落下。
大人死了,他們說他是畏罪自殺。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知道,大人是被他們給謀害的。可我又能怎麼辦呢?連大人都不是他們的對手,我一個小婦人又能怎麼辦。我心裡有怨,可這怨無處可訴。我心裡有恨,可這恨也無處發洩。
最後,我決定先將大人和小姐安葬,然後孤身一人回到鄴城。我想著,只要我細心留意,我總能碰見那個混賬。若是碰到了,我就用刀將他捅死,用腦袋將他撞死。”
“那你又是如何到的靜心庵?”
“被撿回來的。”淨安嘆了口氣:“我在街上等了好幾日,卻始終都沒有等到那個混賬。身上的銀兩都花光了,只能寄居在乞丐窩裡。後來,染了風寒,得了病,那些乞丐擔心被我連累,就把我給趕了出來。就在我以為老天爺要把我這條命給收回去的時候,我遇到了下山佈施的淨語她們。就這樣,我成了淨安,留在了靜心庵裡。
白天,我拜的是庵堂裡的菩薩,可到了夜晚,我看見的卻是大人和小姐。
許是老天爺可憐我,見不得我再繼續受這種折磨,它把這混賬東西送到我眼前兒了。”
淨安用手指著李承業:“我原是猶豫的,可又不想錯過這麼好的機會。那馬蹄蓮糕是我做的,也是我親手端到這屋子裡給他們吃的。還有那些女兒紅,也是我送過來的。”
“你怎會知道馬蹄蓮花有毒?”
“天意吧。”淨安抬頭看著天:“我相公是個幫人採藥的散商。有一年,他出去幫人辦貨,回來時帶了一盆花。他告訴我,那盆花叫做馬蹄蓮,是僱他的老爺給的。我呢,自小生於鄉野,有個喜歡吃花的毛病,我娘慣著我,就將花朵調成餡兒做成餅。我見那馬蹄蓮開得好看,就忍不住撕下一小片想嚐嚐味道如何。結果,我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事後,我相公對我說,我是因為誤食了馬蹄蓮的肉穗花序才會中毒昏迷的。”
“就算你知道這馬蹄蓮有毒,卻也不能在一時半會兒之間就找到這種花吧。”
“是!這馬蹄蓮的確難尋,可巧這靜心庵裡就有。”
“庵裡有?”
“的確有!”站在一旁的淨玄點了頭:“就在後院的花棚裡。這花,原是吏部尚書的夫人送來的。原只有一盆。因為養的仔細,就越生越多,只能放在花棚裡。庵中有喜歡的,也可以放到自己的房間做個裝點。”
“這麼一說,倒還真是天意了。”
“大人是做官的,偶爾也會給咱們說些案子上的事情。那個用紙將人捂死的辦法就是從大人說的那些故事裡學的。顏姑娘說的沒錯,我第一個殺死的的確是這混賬。至於淨雲,殺她倒不是為了復仇,而是厭惡她汙了我們靜心庵的這一方淨土。”
淨安說完,雙手合十,雙眸微閉。
“該說的,我都說了,該認的,我也都認了。殺人償命,請大人將貧尼帶到那文遠侯跟前吧。”
顧長風眸光輕掃,顧雲飛便招人過來將淨安帶了下去。
顏素問嘆了口氣,對著屋內已經毫無生機的兩具屍體道:“都說冤冤相報何時了,可真遇到了,誰又能管住自己的心,管住自己的手呢。”
“你相信淨安說的?”顧長風問。
“我信與不信又有什麼打緊的。”顏素問側過頭看他,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