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娘突然就覺得很心酸,伏到曾不疑的膝上,柔聲道:“爹爹說的,我都知曉,爹爹不必為我擔心,女兒一定會讓自己幸福的過一輩子的。總不會叫爹爹和娘為我操心的。”說著,仰起臉,對著曾不疑笑道,“十七哥是很好很好的人,若是他願意娶我,我就嫁他唄。”
語氣輕鬆歡快,還帶著些小女兒才有的俏皮,曾不疑晃然想起,似乎好些年,八娘竟未再用這樣天真的口氣在他面前撒過嬌了。不由想起她小時候情形,又想著當初那個嬌嬌弱弱的女兒,如今也長這麼大了,看著明麗端莊,內裡又是個殺伐果絕的人,他實在沒什麼好擔心的。便滿是憐愛的揉了揉八孃的頭。
因著說了不少話,已是他身體的極限,八娘也看出他累了,便起身扶了他:“爹爹,雖說還是天氣不錯,可夜晚寒涼,女兒扶您去屋裡躺著吧。”
曾不疑笑著點頭。
進了屋裡,因著朱氏的肚子日漸重了,坐久了腿便有些浮腫,正躺在榻上由著五月正為她揉著腿,見父女二人進了屋,朱氏讓五月住了手,扶著她站了起來,母女人人服侍著曾不疑躺到床上。
八娘不放心,想在一邊陪著,曾不疑看了朱氏一眼,才道:“我有些累了,你們也都各自歇著去吧。”
八娘還要堅持留下來,卻拗不過老爹,出了內屋裡,總覺得心中不安,便對朱氏笑道:“娘,今兒我就不回我那院裡了,就在爹的外間歇著。”
朱氏今日見曾不疑精神不錯,正高興著,聽了這話笑道:“你們父女兩個,又說了什麼體已話?多少年了,也沒見你再這麼粘乎過。你白天忙了一天,晚上怎好歇在外間?若是夜裡睡不好,白天又沒精神,還是回自己院裡睡去吧。”
“沒事,如今天氣不冷不熱的,外間的榻又寬敞,睡著剛剛好。”八娘一邊說著話,一邊扶了朱氏,“娘,我也送你回屋裡早些兒歇著。”
朱氏見她堅持,也就由著她扶了回屋,又想著她就算睡在外間,只怕晚上也要寫寫畫畫的,謀劃些生意上頭的事情,等自己洗漱完畢,躺到床上,也就打發她去了。
八娘回了曾不疑住的這邊,在外間的榻上歇了,時刻注意著內屋裡的動靜。因心裡擔心,自睡不著,到了半夜,就聽裡屋裡曾不疑喃喃了幾聲,八娘彷彿聽見曾不疑叫她“八娘”,忙推醒陪著她在這邊的秋蔚掌了燈,等到了裡屋,卻見床上並無動靜,不放心的撩了薄青紗的床幔探看,就見自己爹爹靜靜的躺在床上,臉上似是帶著淡淡而滿足的笑容。
“爹爹,爹爹。”八娘輕喚了兩聲,見曾不疑並不應,便伸了手過去,爹爹的身上還帶著餘溫,八娘不知道怎麼的,就伸了手探到他的鼻息下。
眼中的淚卻是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掉。
“八小姐?”秋蔚見她傾刻之間,淚如傾雨,卻是一點都不出聲,忙喚了一聲。
淚水迷糊了雙眼,可是眼前分明又還能看到爹爹的音容笑貌,一點點一滴滴。
這個世上最愛她的人,去了。
八娘滑跪在床前。
秋蔚嚇的差點落了手上的燈,到了這個時候,就是不知道,也猜出了是老爺不好了。一時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聽到秋蔚哽咽的聲音,八娘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對秋蔚道:“你去外面,找個丫鬟,陪你去落霞院和二進院裡,把我哥哥們都叫來。”
“好。奴婢這就去,小姐一人……”
“我陪著爹,”臉上的淚怎麼擦,都象擦不完,心中大慟,聲音卻出奇的冷靜,晃然的,竟覺得那聲音不是她自己的,“夫人那邊,先別驚動,你們都輕著些,等哥哥們到了,我親自去與我娘說。”
“是。”秋蔚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靜靜的退了出去。
曾子曄幾兄弟進到內屋裡時,看到就是那樣的一幅畫面,小八妹跪在床前,一隻手握著靜靜躺在床上的爹爹的手,一隻手撫在爹爹的臉上。
小小的身影在幽暗晃到的燈光下,是那樣的單薄,象是風一吹,就要飄起來一般。
“爹。”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讓八娘回過頭來。
越過幾個哥哥,眼睛卻落在門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