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頭一個夥計突然站住腳:“不對不對,不是這家,是過橋第一家。”
與此同時,賓客陸陸續續開始到場,陳老爺一身湖綢的褐色道袍閃亮登場,頭戴烏紗東坡巾,三縷長鬚修理的整整齊齊。
平安因為跑得太慢被祖父抓了壯丁,跟著祖父當門童在大門口迎客,目光滴溜溜到處搜尋:“祖父,我爹孃好像不見了。”
“不重要,賓客到齊就行。”陳老爺紅光滿面,逢人就笑。
“可是現準備酒席也來不及吧。”平安又道。
陳老爺得意地往門口一指。
平安目瞪口呆地看著送菜的夥計魚貫而入——他居然點外賣!
陳家門庭若市,什麼遠親近鄰、同行同窗,只要人在盛陽縣,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都被請來吃席,門房得了吩咐,非但不收禮金,連沒有請帖蹭吃蹭喝的閒漢都往裡放,陳老爺要的是人氣,是排面,是北陳家那個死老三噴火的目光。
在巷南高朋滿座的襯托之下,巷北顯得格外冷清,二房家門口幾乎是門可羅雀,零星幾個族人站在門口顧盼徘徊。
也有那左右搖擺之人到此,發現人都去了南陳家,便假裝自己只是路過,滑溜溜的過了橋。
有個北陳家的族人探頭問了句:“什麼時候開席啊?”
另一人拽著他的衣袖將他扯到一旁,真沒眼力見兒,沒看到賓客都被南陳家搶走了嗎?
“自家人也得吃飯不是。”
“別說話。”
院子裡空擺了二三十副桌椅,每桌八盤葷素冷碟已經就位,每座還有一例糕點水果,只是冷冷清清,空無一人。
下人傻戳戳的相互對望,請來的廚子們守著備好的食材,打著哈欠扇蒼蠅。
北陳家的當家人陳三爺大步流星進來,直奔前廳,看著一臉尷尬的庶兄陳二爺,怒道:“早說不要出這個洋相,偏是不聽,眼下怎麼收場?”
又看一旁立著的侄子陳平業,低聲道:“出來了就老老實實做人,清清靜靜讀書,過些年給你換個身份戶籍,照舊可以參加科舉。你們眼下鬧這麼大動靜,生怕別人想不起這件事?”
陳二爺喪眉耷眼地坐著:“我原想著,叫上親朋好友熱鬧一番,去去晦氣,誰成想被南邊那老頭子截了胡。”
“你沒事兒吧?”陳三爺站起身來:“你兒子殺人坐牢是很光彩的事?還要作宴慶祝?”
“那不是情有可原麼。”陳二爺不服道:“孟家把懷胎四個月的孕婦嫁進來,我兒就是泥人脾氣也忍不了啊。”
“忍不了可以稟報父母長輩,證據確鑿,難道沒人給他撐腰做主?”陳三爺道。
陳平業半句話也不敢說,幾乎將腦袋埋進胸口,兩隻手在衣袖裡簌簌的抖,臉色也越來越白。
“再不濟立刻自首,官府也會酌情輕判,你們倒好,殺人藏屍,有理變成無理……”
陳三爺話未說完,便聽“砰”地一聲,陳平業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四下一片騷亂,解衣裳的,掐人中的,抬門板的,請郎中的,忙成了一團。
巷南陳家這邊已經開了席,還請了個崑曲班子來助興,正咿呀唱道:“只怕世事含糊□□件,人情遮蓋兩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