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試高中,畢竟是值得歡慶的事,陳琰這幾日不動筆墨,要麼在內宅休息,閒了翻翻書,要麼去赴文會、訪親友,給他的恩師寫書信。
平安這段時間也很辛苦,天氣又一天天轉涼,每天都賴在床上不想起。
這天阿蠻硬是將他拽起來的,說外頭有熱鬧看,族裡的閒人都去了。
南陳家閒人多,盡數圍在小橋南端,阿蠻拖著平安和小福蘆擠進去,原來是縣衙便差人在橋頭立起一座大牌坊,嶄新嶄新的,與北陳家的牌坊相對。
牌坊建成,縣衙官員站在高高的梯子上,將匾額上遮蓋的紅綢揭開,鞭炮鑼鼓喧天,龍獅齊舞,圍觀者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這牌坊有四柱三門,“解元”二字鐵畫銀鉤,脊沿飛到天上去,別提多氣派了!
此後數日,南陳家的族人走路都是昂著頭的,北陳家是出過幾位舉人,也出過一個進士,那又怎樣,沒出過解元吧?那可是全省頭名,魁星下凡也不過如此。
直到有人昂頭不看路,腳底打滑摔了個鼻青臉腫弄,這才逐漸恢復了正常。
人間悲喜不相通,平安托腮坐在橋頭的石階上,舉頭仰望那座解元牌坊思考人生。
書中記載,老爹是鄉試第六名亞魁,會試第十三名貢士,殿試第二十五名進士。
這樣的成績已經十分矚目了,誰知老爹在他幾次三番干擾之下,竟然考上了解元。
鄉試解元是什麼概念?後世的省文理科高考狀元一年出兩個,鄉試解元三年才出一個。
老爹的科舉大業,終於在他堅持不懈的阻攔之下變得更成功了。
仁字房三堂叔爺家的二兒子路過小橋,見他繃著一張小臉,就問:“安哥兒,大喜的日子嘆什麼氣呀?”
“哎,”平安嘆息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嚇!安哥兒還會背詩呢!不愧是解元公的兒子!神童!”
平安的小心臟又被紮了一刀。
這傢伙嗓門大,很快便吸引了過路族人的目光,人們圍上來,爭先恐後的逗弄平安:“安哥兒還會什麼詩,多背幾首來聽聽?”
“《三百千》肯定都會背了,你爹這麼大的時候已經開始讀《四書》了。”
“《四書》算個逑,阿琰這歲數都能作詩了,安哥兒也作一首罷,與你爹的名字一同刻在這牌坊上。”
“幹嘛刻在一塊兒啊,安哥兒將來要單獨立一座解元牌坊,不,狀元牌坊!是不是啊安哥兒?”
眾人越說越離譜,平安朝他們咧嘴笑笑,忽然指著橋頭一顆百年銀杏樹:“樹上有一頭豬!”
人們隨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平安仗著身量小,抱著腦袋撥開人群,一溜煙地逃跑了。
一氣兒跑回家,衝進二門,一頭撞在孃親身上,險些將林月白撞了個趔趄。
陳琰從身後託了妻子一把,就見兒子跑的滿頭大汗,朝他身後看看,除了阿吉跟著跑來,也沒有什麼在追他。
“慌慌張張的,出什麼事了?”
“爹,我明白了!”他氣喘吁吁地扶著膝蓋說,“以後出門……我一定裝作不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