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不明白那聲令主叫的到底是誰,但他的主子可是一清二楚。
“月綰塵、君隱,果然是你們……”
老刀發現他主子原本憤怒的情緒突然間平靜了下來,以為自己懸在嗓子眼兒的那顆心終於可以落在肚子裡了,沒想到他主子一句話就把他打回了圓形,“老刀,這次的任務你沒有完成,老夫是一定會處罰你的,不然的話,外面的人會怎麼看老夫?行了,走吧。”
老刀跪了一段時間,腿都麻了,他一瘸一拐地像個蔫兒了吧唧的茄子一樣走出了他主子的書房。門一開,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剛好罩在了那人的身上,一直在陰影裡未曾看清的面容,終於清晰,那便是前些日子從星耀眼皮子底下逃走的、曾是司刑手下掌刑官的,樓之夷。
樓之夷這一輩子可是將見風使舵這四個字身體力行到了極致,當年他遇到了星耀的時候還是個小小的修士,就是因為星耀給他畫的那一張虛無縹緲的大餅,讓他徹底投入了星耀的門下,成為了星耀的走狗。但樓之夷知道自己明面上的主子還是司刑,所以該裝還是要裝。
隨著時間的推移,星耀的勢力越來越大,他也成為了手下信徒口中的星祖。然而就是因為這樣,樓之夷覺得自己的地位已經受到了威脅,於是對星耀愈發的虛與委蛇,甚至在星耀提到要破除冥蠻之境與四界的壁壘時,他也什麼都沒有說,儘管他心裡覺得星耀可能是瘋了。所以在冥蠻之境附近佈線的時候,樓之夷就已經為自己找好了後路,舍掉一個星耀,還會有無數個星耀站起來。
但這段時間樓之夷辦砸的每一件事都有月綰塵的影子,這一回他派老刀去找晉哀王陵,就是聽說晉哀王的陪葬裡面有一件提升修為的法器,老刀拿到的史書裡面刻意提到了這件法器與晉哀王同眠,說明東西應該在棺槨裡面,沒想到好死不死地碰上了月綰塵,不僅現在拿不到東西以後也沒有機會了。這樁樁件件都不是什麼要命的大事,雖說不至於恨毒了她,可怨念總還是有的,就算是不能幹掉她,給她添點堵也是好的。
於是,接到新任務的老刀去給月綰塵添堵了。
……
閒賦在家的月綰塵沒有遇到什麼大事,在昝富豪的友情推薦下,除了接了幾單除妖的工作,就是在家擼貓,要不就是和君隱膩在一起,她這被小資主義腐蝕了的生活受到了所有人的鄙視,懷舒更是拒絕和他們兩個待在同一個空間裡。
好日子沒過兩天,麻煩就又來了。
這一單並非是什麼除妖的清潔工作,而是人間突然出現了一個“非人”懲戒者。最早告訴月綰塵這個訊息的是宋傾言,因為在雙檀館的管轄範圍內接連死了好幾個非人,死法各不相同。
月綰塵在電話裡聽宋傾言講的時候,完全是一頭霧水,“你說話有語病啊宋主事,到底是懲罰非人,還是被非人懲罰,還有既然死法各不相同,那麼你又怎麼確定是同一個生物乾的?”
問了半天,宋傾言也沒有把事情說清楚,於是月綰塵建議宋傾言乾脆親自來一趟西嵐好了。
聽到月綰塵這個建議,宋傾言還是挺高興的,這說明月綰塵對他還是很有好感的,能抱上妖皇和執劍長老的大腿,簡直就是宋家的幸事。
宋傾言到得很快,幾乎是當天傍晚就到了西嵐,只是真正站在不來書店的門前,他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到了——馬上就要從門楣上掉下來的招牌,髒得幾乎變成了馬賽克的玻璃,腳底下破碎到不成形的青石板路,這哪裡像是叱吒人間的妖皇的居所?宋傾言還在恍惚的時候,意歸走了出來,“宋主事進來吧,主上已經在裡面等你了。”
見了真人的月綰塵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問了一大堆的問題,作為客人的宋傾言連水都沒有喝上幾口,只顧著回答她的問題了。
在宋傾言的描述當中,月綰塵終於拼湊出了一個離奇的殺人事件。
故事最先開始的地方是離北桓還沒有二十公里遠的仲安,仲安因為地方小,一沒有世家在那裡紮根,二沒有三大館派過去的人手,所以直到一個很有名的妖死了一個月之後,訊息才從在仲安生活的小殭屍口中傳到了雙檀館。
人間如今濁氣重,非人都躲進深山老林了,城市裡面的非人便屈指可數,再莫名其妙少了一個,自然會引起其他非人的恐慌。雙檀館把那妖的屍體帶回了北桓,還沒等檢查清楚,北桓又死了一個殭屍,噢不對,殭屍本來就已經死了,嚴格意義上講應該是一隻殭屍的靈識被打散了,只剩下一具軀殼。
再然後東陵和北桓接壤的一個小鎮又死了一個修魔的靈術師,因為離著雙檀館近,為了求方便也送到了雙檀館。不到兩個月死了三個非人,一時之間,館裡好不熱鬧。因為這三個非人的死因不明,所以他們的朋友只能寄全部希望於雙檀館身上,本來就忙到質壁分離的四位主事馬上就快要被逼瘋了。
經過檢查,三個非人的死法各不相同,但意外的是,葉離愁在三具屍體上都聞到了一樣的香味,於是便猜想動手的會不會是同一個人。四位主事研究了半天,除了香味什麼也沒有研究出來,正當事情一籌莫展的時候,宋傾言想到了求助於月綰塵和君隱,再然後他就出現在了不來書店。
還沒等月綰塵問話,在沙發上盤坐一團的懷舒先開了口,“你就這麼空手來了?難不成讓我們綰綰給你猜出一種結論?”
宋傾言愣了一下,他還沒見過這麼囂張的貓,但看其他人都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他也就不好意思顯出自己沒見過世面的感覺,“我把那三具屍體帶來了,現在就看一看?”
月綰塵連忙阻止宋傾言,“等一等,四平街雖然是屬於非人的地盤,但並不是所有的非人都是一致對外的,所以我們還是謹慎一點好。”
語罷,月綰塵便從玄戒裡面拿出了一座小塔,抬手擲到了半空中,只見那塔一晃神兒的時間就不見了,然後不來書店的光源就開始逐漸地減少,直到徹底陷入一片黑暗,宋傾言還沒有見過這樣的操作,一時有點慌亂,正想開口問一句的時候,整個書店又亮了起來,只不過照明的東西變成了飄浮在他們頭頂的十二束決明草。
此時,如果站在外面看不來書店的話,會發現所有的書櫃、雜物全都換到了另一邊,那是因為月綰塵用巒音塔給外面的人制造了一個假象,同時還起到了結界的作用,這樣就不會有人能夠探聽到書店裡面的動靜。
十二束決明草照亮了整個房間,光芒柔和而不刺眼,清晰而不晦暗,宋傾言眼睛都直了,“月老闆,你這是什麼寶貝,可否能賣給我幾束?”
月綰塵攤了攤手,“不好意思,這是別人送我的,不是人間的東西。”
宋傾言剛剛就是一時激動,又暴露了自己確實沒有見過世面的真相,話一出口其實他就後悔了,但又沒辦法收回來,只好乾乾地笑了兩聲,“無妨無妨,我就是看著覺得蠻實用的。”
宋傾言把三具屍體都擺出來的時候,屋子裡面一下子就充斥了一股奇異的香味,君隱第一反應就是這香味有毒,正要閉氣的時候,突然想起來宋傾言提過的聞到,於是便看向宋傾言,“宋主事,這香味可否就是你方才提到的異香?”
宋傾言點了點頭,“對,你們也聞到了,這味道一開始並沒有這麼濃,隨著他們的死亡時間越久,這香味也就越衝。你看,不過是在玄戒裡面放了不到半天的時間,感覺濃度又上升了。阿離自小鼻子就好使,就是她先聞到的,我們這才確定了這三具屍體一定有聯絡。”
正如宋傾言所言,這三具屍體的死法各不相同,殭屍是靈識被人打散,灰熊精是被掏了內丹,修魔的妖靈術師死於不知名的咒術,而且他們身上的傷口有深有淺,全部都沒有留下額外的痕跡。
月綰塵觀察了一番,搖了搖頭,“這人絕非一般的高手,他將自己的行跡隱藏得很好,我們從屍體上得到的資訊實在有限。”
月綰塵這話還是極有分寸的,她若是說自己有辦法,便要將這事完全接過手來,如果這事情發生在西嵐,那麼怎麼也好說,偏偏現在這事橫跨了三個地方,宋傾言也算是多了一手,誰能知道留昔館怎麼看待這件事?尤其是在譚姝當面揭穿了月綰塵身份的時候,實際上她已經和大多數的靈術師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宋傾言一樣,像宋家和葉家一樣,可以接受和妖類為伍,這根本就違背了自古以來靈術師的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