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隱一番威脅之下,男鬼實在是害怕了,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再去一次對面的南氏大廈,只要離得遠一點,觀察清楚就好,一番心裡建樹之後,男鬼鼓起勇氣與夜晚一點鐘飄到了對面。
男鬼第一次來的時候,是因為實在是太餓了,已經有十幾天沒有吸食過新鮮的凡人生氣了。再這樣下去,他可能不需要冥界派人來捉他,他就因為三魂七魄無法形聚而自動消失了。在他的眼裡,南氏大廈從外面看上去整棟樓都在發著光,因為人的生氣已經多到從窗戶裡面溢位來了。太陽一下山,他就飄到了對面,隨便鑽到了一層樓的洗手間裡等待著,只要有一個人進來,他就可以飽餐一頓。
男鬼正喜滋滋地蹲在馬桶蓋上等著,就聽見牆的另一邊有奇怪的聲音發出來,那聲音凡人聽不到,但對鬼而言實是有些刺耳。更令他訝異的點在於那個聲音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出現在人界,好奇心害死鬼,男鬼飄過了牆想要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
一牆之隔的那一面恰好是大廈的其中一條逃生通道,為了省電,整條通道都是用的聲控燈,所以沒有人的時候,漆黑一片。男鬼上下都看了看,沒看到什麼東西。正在這個時候,他頭頂的聲控燈突然間亮了,有一個職員拿著一大摞的資料跑了下來,像是很著急的樣子。男鬼跟在職員的後面,貪婪地吸了一大口生氣。
才剛飄了不到兩層樓,拐角處出現了一個差一點把他嚇回孃胎的東西。那東西渾身上下的面板都是鴨屎綠,而且疙疙瘩瘩的,四肢都很健壯,每一肢都是六指,耳朵尖尖像只蝙蝠,一對眼睛沒有眼皮,鼓著像牛蛙那麼大,瞳孔不是純黑色,反而有一種把紫色和綠色顏料打翻了混在一起的感覺,最令人感到噁心的是,那東西的舌頭分了叉,時不時地伸出來嗦一下。
男鬼也算是個見多識廣的鬼了,他一眼就認出了那東西的身份。
那東西來自魔界,名為畸羅,是最低等的魔物,數量繁多,雜食動物有什麼吃什麼。它們的肉體力量非常強大,對於阻擋在面前的東西,一律撕裂毫不猶豫。正是因為數量龐大,曾有人企圖訓練出一支畸羅軍隊,而畸羅的靈智幾乎等同於未開化,所以非常地不好控制,自然這個計劃也就擱淺了。魔界尚未與人間通有法門,以畸羅的比核桃仁兒大不了多少的腦子,自然不懂得怎麼尋找入口,所以這一隻是怎麼出現在了南氏大廈裡?
男鬼看著那個職員從畸羅的面前經過,畸羅突然伸出上肢一推,那職員就嘰裡咕嚕地滾下了樓梯。這一下把男鬼看呆了,更沒想到的是,畸羅轉過頭來看了男鬼一眼,露出了自己一口的四環素大髒牙。
幸好樓層不高,摔下去之後,那個職員沒有出什麼大事還很清醒,只是摔斷了腿。但是那職員找了半天,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把他推了下去,只好打電話叫了同事來幫助他。凡人是看不到畸羅的,或者是天師或者是像男鬼這樣的非人類才能看得到。但這很危險,誰能知道哪一個凡人是下一個受害者。
讓男鬼感到意外的是,畸羅不應該都是沒有腦子的嗎?為什麼這一隻看起來很聰明的樣子?不僅懂得藏在陰暗的角落,還把凡人的生死當成遊戲。男鬼以為憑藉自己輕盈的身軀不會被人發現,但是眼前的這隻畸羅不但發現了自己,還擺出了一副想要衝上來撕碎自己的架勢。
男鬼審時度勢,嗖的一下就穿了牆。他害怕畸羅追上來,連食物都沒有敢去找,就那麼在對面大樓裡躲了好幾天,直到有人進了電梯,他以為可以吃飯了,沒想到碰到了更為可怕的君隱。
像畸羅這種魔物出現在人界,定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可是他被逼無奈還要再來一次,他有一種預感,可能這一次連鬼也做不成了。
男鬼沒有想到整棟大廈被撤得很空,不過幾天而已,生氣都散得差不多了。要是這樣的話,那畸羅應該也不會留下來了。男鬼大著膽子飄進了平時人最多的二十七層工作區,這裡是整棟大廈視野最好的位置,有一整面落地玻璃牆,月光可以不經過任何遮擋就照射進來。他記得一個傳說,畸羅所處的魔界,有參天魔樹遮擋陽光,但夜晚來臨,月光卻如同流動的水一樣,洩入每一個角落,只要是被月光照到的畸羅,全身就會像被火燒一樣,先是冒煙再是發黑變成焦炭的樣子,最後一點一點化為灰燼。
所以這也算是男鬼給自己找的一條後路,如果比畸羅盯上了,就趕快飄到這面玻璃牆前面。
時隔幾日再次來到這大廈裡,男鬼覺得溫度都下降了,雖然說他根本感受不到溫度的變化,但是這棟大樓的氣氛實在是詭異異常。最明顯的變化就是這裡的魔氣很重,重到讓他飄的速度都下降了。這不是一隻畸羅可以造成的情況,他往側面的房間看了看,忽然從門縫裡面可以看到時閃時滅的綠光。他大著膽子往裡面瞅了瞅,差點又把他嚇回孃胎裡。
三隻畸羅圍在一具凡人屍體旁邊,大吃特吃。那個凡人看身上的穿著應該是這棟大廈的保安,他的肚子被暴力撕開,裡面的內臟都被掏空了,血液流了一地。三隻畸羅正在分食他身上的肉,發光的正是他們那雙醜到爆的大眼睛。
男鬼覺得這事情不妙啊,一定是有人私自建了一個人界和魔界的法門,把這些畸羅都放了進來。現在只看到三隻,誰知道還會不會有三百隻進入到這裡,到那個時候,人界怕是要歷經一場浩劫。
男鬼真想要跑的時候,一隻畸羅忽然抬起了頭,正好與他四目相對。這可把他嚇壞了,拼命地往玻璃牆那裡飄。幸好他反應快,那隻畸羅在追到月光滲入的地方時,馬上就停了下來。這一下,更是證明了這些畸羅與往常不同,它們雖然還是魔界最低等的生物,但是已經初具靈智,便不如以前好對付了。
男鬼不禁慶幸自己遇到了那位天師,他可不想這麼悠閒的生活就這麼被畸羅毀掉。
第二天,君隱準時到了男鬼藏身的大廈,沒有想到他一出了十八層,就看到男鬼飄在窗子前。
與昨天的態度截然不同,男鬼看見君隱主動迎了上去。
而經過男鬼語無倫次地描述,君隱沒有想到事情的糟糕程度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怪不得那一日他站在南氏大廈前面沒有感到任何異常,那是因為本來就沒有鬼氣和妖氣的出現,他都沒有往其他方向考慮,自然覺得一切正常。而魔氣的不外洩,更是令他擔心,說明有一個藏在背後的人給這些畸羅們提供了一個殺戮的環境。更證明了魔界的異動並不小,已經影響到了人界的安全。
君隱本想親自探探對面,但又怕打草驚蛇,也虧的南衝聰明,意識到不對時及時將樓裡的員工都撤了出去,要不然死的人就不止那被開膛破肚的保安一個人了。
臨走的時候,那男鬼哭著嚷著讓君隱把他帶走,說是再留下去,萬一被畸羅嗑了都不知道。君隱雖然算不上什麼十足的好人,但是順手的事他也就沒有拒絕。
只是突然間君隱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他很意外,在這個地方碰到“熟人”,確實出乎他的意料。一轉身,殷蘭亭就站在離他不遠處。
這是兩個人第二次面對面,夏天潮熱的空氣遇上了這兩個人,好像都失去了它本來的溫度。
誰都沒有先開口,但誰都沒有放鬆警惕。這就是為什麼月綰塵拼了命也要為君隱解除封印的原因,如果是之前的君止衡對上修養了千年的殷蘭亭,一分勝算都沒有。現在,殷蘭亭面前的是流光的君隱,流光唯一一個修到半仙的人,他們若是鬥起來,誰也從對方手裡討不到半點好處。
“阿月在哪裡?”
殷蘭亭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就好像這不是一個問題,而是說出口就能得到的答案。
聽到這個稱呼的君隱遲疑了一下,對於殷蘭亭明裡暗裡地挑釁他都可以當做看不見,但是唯有這個問題,他給不了答案。
“我不知道。”
這個時候,輪到殷蘭亭感到意外了。從他們兩個人一碰面,他就有些奇怪,君隱看到他缺乏了某些情緒上的起伏,就連聽到他對月綰塵的暱稱,都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關注。月綰塵為了君隱連命都快沒有了,而君隱卻不在意她的去向。
沒來由的殷蘭亭因為君隱的態度有些暴躁,他的聲音因為慍怒而更加嘶啞,“你的封印是怎麼解除的,你不清楚嗎?阿月就這麼消失了你也不關心嗎?君隱,你當真是狼心狗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