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些邪物看來,懷舒更是上好的補品,七百年道行的東極靈貓,一雙藍眸,御風成形,簡直就是上蒼憐憫的饋贈。它們在陰暗的地下世界裡躲了太久,早就遺忘了自由的味道。它們被掩埋了太久,渴望了太久,飢餓了太久。如今得到了召喚,若不將這一人一貓吞入腹中,下次又要等到什麼時候?難不成要等人送上門來,到那時,只怕天象又變,它們還是隻能做暗地裡令人厭惡的,上不了檯面的小妖。
月綰塵沒想到昝宅的寄生藤已不是普通的寄生藤,戾氣如此之重,一定是墓裡沾染了墓主的屍氣。她不得已又召出了崆峒驚羽扇,割斷了不少藤蔓。藤蔓一觸到崆峒驚羽扇就失去了全部的力量,噴發出的汁液呈粘稠的暗紅色,還瀰漫出令人作嘔的屍臭。
懷舒嫌棄地看了月綰塵一眼,“你為什麼不能清潔得更利落一些?你知道你這麼做特別暴力嗎?你知道我身上的屍臭味要洗三天才能洗乾淨嗎?犀角香都不能安慰我受傷的心靈……”懷舒作受傷狀,細數了一大堆月綰塵的“罪狀”。月綰塵面無表情,只說了三個字:“紅櫻桃。”懷舒就像被點了穴一樣,再也沒說話。
月綰塵踏入書房,只見屋子裡原有的擺設通通都不見了蹤影。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中央那個破破爛爛的戲臺。臺上的那個氣氛搞得不錯,雖然傢俱都不見了,但燈還在。盤在牆上的夜光燈明明滅滅,一時間讓人恍了神,彷彿真的回到了那個老舊的年代,捧著臺上一顰一笑間盡得風流的才子佳人。水袖一拋一收,一轉身一回眸,眼裡不經意間就流露出了幾分薄涼。
月綰塵看著臺上的人如此入戲,只感嘆生不逢時。懷舒還是一臉欠揍的表情,衝著月綰塵說:“你看看人家,十足淑女,你只是長著一張佛系的臉,逢人以為你端莊柔美,卻幹得是最為血腥的事。”
月綰塵臉上露出了一絲調笑,“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裡,這裡也不是你能留的地方,我不對你動手,你自己離開,這是我能給你的最大的寬容”。
臺上的人終於停下了吟唱,她嫋嫋婷婷走向月綰塵,“奴家意歸給令主見禮了”。聽到“令主”兩個字,月綰塵微微眯起了眼,周身隱隱有戾氣出現,懷舒一看月綰塵表情不對,連忙一躍,窩在月綰塵懷中,他團了團自己的身體,用自己的溫熱安撫她,那點點戾氣才慢慢從月綰塵周身消散。
意歸看月綰塵似是有發怒的跡象,連忙跪在她面前。“令主息怒,令主容稟,奴家是墓裡的鎮墓妖,是有人將奴家從墓裡帶了出來,許了一個拒絕不了的條件,奴家一生為主,從不曾背棄,望令主憐惜。”
“奴家在墓裡守了八百四十年,從未想過要背叛奴家的主子,那人許奴家可以復生主子。只要奴家幫他做事。奴家從沒想要將事情鬧大,更驚動了令主。”
“你主子是誰?你還知道什麼?你從哪裡得知我的身份?”月綰塵的聲音有些沙啞,畢竟她已經很久沒聽到過這個稱呼了。她不希望在西嵐,除了自己和懷舒之外,還有第三個知道自己的底細。無意識間,她又召喚了崆峒驚羽扇出來。
意歸看月綰塵神色晦暗不明,連崆峒驚羽扇都召了出來,更加驚慌,幹是又是朝著她一拜。“奴家曾在主子的畫室見過令主的樣子,畫就那一幅,早就跟著主子陪了葬。時間過了這麼久,畫上的筆觸已模糊,怕是一陣風來畫就成了灰。令主放心,此間只奴家一人知曉您的身份。若是您能饒了奴家這回,奴家就將知道的事情和盤托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奴家願將令主當作第二個主人,誓死效忠。”
聽完此話,月綰塵稍稍放下心來,若是能將鎮墓大妖收至己用,倒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你以如意之身修成此形本就不易,我不是個不知變通的,放你一條生路未償不可,可是你將這昝家的氣運敗到如此地步,又讓我如何給昝家一個交待?不僅僅是昝家,這四周也因你生機斷絕。青厄館已經盯上了這裡,我要保得可不只你一個。”
月綰塵心裡思量了許久,將意歸收了,將昝宅的過往抹去,只留個空殼子。這樣昝富豪不用擔心房子鬧鬼,青厄館也拿這四周的靈物沒辦法。可這樣一來,她就是第一個被青厄館注意到的。不過既已有意收了意歸,不如便留個尾巴給青厄館。月綰塵有了主意,示意懷舒到外面盯著。
“你獻出自己兩百年的道行,淨化這一帶的汙穢,還昝家氣運,我便與你定下主僕契約,保你不會被青厄館傷害。”月綰塵知道她的這個提議意歸必不會拒絕,因為百年鎮墓之妖也是一個不錯的武器,青厄館會使用比自己現在殘忍數倍的方法逼意歸妥協,到那時,意歸便再也不是意歸,靈氣被消耗殆盡,失去了主宰自己的能力,從此生與死再無分別。
意歸深深地看著月綰塵,緩緩地雙膝跪地,雙手手心向上,“意歸,八百四十年定墓如意,今尊月氏綰塵,望月令主為主,以身為引,以靈血為契,至魂滅而不絕,若有違我主,永生受忘川河中怨魂嘶咬,再不能聚靈成身”,說著向月綰塵再度叩首。
肉眼可見的,一條血色的緞帶般的光芒從意歸頭頂飄出,向著月綰塵飛去。在觸到月綰塵衣角的時候,開始在她周身一遍一遍環繞,月綰塵左手拈了個起式,食指指尖穿過紅色光芒。
她低聲輕念:“月氏綰塵,望月令主,與如意意歸定主僕契約,既為主,必不放其作惡,必不負先祖之念”。
月綰塵話音未落,指尖旋出小小一顆血珠,漸漸地,血珠與紅色光芒溶為一體,變成一顆約有雞蛋大小的血紅玉珠,而奇妙的是,這顆血玉珠又飄回了意歸的頭頂,然後一點點地浸入意歸的身體,直至消失不見。至此,主僕契約成。
月綰塵不是沒想過更激進的辦法處理昝宅的問題,但她到底狠不下心來,修了八百多年的妖若不是承了上天的好生之德,如何能化形成人,尤其墓主人似乎還與自己有些關聯,在未搞清楚這幾件事之前,意歸是萬萬不能落入他人之手的。
現在這種情況也不錯,意歸成了靈僕,便不用擔心有人再拿這件事來威脅自己。月綰塵交待了意歸處理後續的事情,很快的,墓裡帶出來的衰敗之氣已消失不見,一大片的寄生藤如今也只剩下客廳天花板那一小塊,勾人魂的虞美人花也被意歸收進了荷包裡。
有關他們一人,一妖,一貓的所有痕跡都被清除掉,給青厄館留下那一小片寄生藤不過是為了不讓他們再繼續追查下去,有煩人的業務在身,自然分不出神來考慮前一段日子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