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城之內,寬廣的校場上,數千懷朔軍士齊集,在城樓之上,高坐著石繼威。
但他卻不是焦點,眾人的目光集中在那把遠威弓上。這把久負盛名的神弓一直安放在軍械庫的深處,此番終於重見天日。
神弓比普通強弓略大,其弦比普通強弓略粗,非普通牛筋所繫,而用的是犀牛筋,據說是頭罕見的鐵犀牛的筋。
端木序接過遠威弓,微沉卻很趁手,不過四百步外的潘子翰已變成模糊的一片,更遑論那頭頂上的酒壺。
沒有人能拉開的弓,去射那四百步外的一個黑點。那黑點既是酒壺,更是人頭。
在佇列中的馬牛兒有些興奮,不是因為屁股上的箭傷還在生疼,而是看到了那把遠威弓。白序那小子,還真是好福氣,一來就可以上手。
不過像馬牛兒這樣興奮的人極少,其他人都等著看拉不開弓的沮喪,或者箭頭見血的哀嚎。
魏宗亮則是盯著白序,微微覺得可惜,好不容易在上亥村撈到個極佳的弓箭兵苗子,偏偏是校丞的人,都怪從上亥村返回的路上未能好好聊聊,把這懷朔軍鎮聊透,聊到軍鎮的根上,這是校尉的軍鎮。
端木序抬頭看了看城樓下的石繼威,這被皇甫叔評判為“不堪大任”之人,剛愎自用有之,不過卻也不是莽夫一個。
那遠處的黑點,對於石繼威來說便像只討厭的蒼蠅,他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於是才有昨夜的佈局,杯觥交錯,更新增上簡掌櫃的插諢打科,誰曾想前一剎的溫熱酒水,下一回合就變成了延折河裡的冷水。翻臉無情,大概如此吧。
遠威弓慢慢地往上提起,也提起了遠處潘子翰的心,站在這高臺上,多等一刻便是一刻的煎熬。他暗自後悔,還不如受了那二十軍棍痛快,即使是破了皮肉,折了骨頭,也比眾目睽睽下,被射破頭上的壺或者壺下的頭,來得舒服些。
幸好,酒壺裡有酒,滿滿的一壺秋露白。懷朔早已深秋,秋露早已成霜,比憲京城中來得更早也更白。
犀牛筋漸漸拉開,新月,半月,滿月,但無人喝彩。
石繼威面色如常,只有眼神微微冷了一下。天生神力,可做大用。馬牛兒張開的嘴巴,也如同滿月一輪。
箭離弦,眾人目力難極,不過端木序不在此列。箭未發時,在這四百步間,或有風來,或有風散,來去之間,都落在了他的眼裡。明微境,雖為下境,自可知微見著。
箭中的,眾人已可見。嘭,爆碎的酒壺,碎片四散,好像頭頂上盛開的花,一朵大大的酒花。
酒順著頭頂,沿四方淌下。潘子翰伸出舌頭,接住流經的酒水,痛快。
喝彩聲比酒壺碎裂聲來得慢了一些,卻更暴烈,數千人的呼聲,從校場傳到關城四周的角樓。
遠威二石弓,神射四百步,如此壯舉,怎麼不讓眾將士大呼過癮?這可是從未曾有過之事。而此刻,就在他們眼前,弓開如滿月,箭去如流星。
石繼威霍地站了起來,如此奇才,當收為己用,兩軍對壘之時,運用得法,可取奇效。
校場上的呼聲在他抬起雙手下壓之後,漸漸地停了下來。
“本校尉一言九鼎,新兵白序,力開神弓,箭無虛發,擢升為神機營隊率。”
入伍不過數日,便擢升為神機營隊率,如此速度,也就當年的李覲曾可比。不過馬牛兒心服,潘子翰也為小兄弟高興,這石繼威也不愚笨,未曾因自己之故而視良才而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