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
水明苫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武傳玉卻也沒有什麼時間歸家,現下泰安城越來越忙,而讓他忙的,便是他的師伯李群山,還有耿如紀和李叢哲。現下鄭名世、祖廷年等部駐軍於城外,而方元化為了強化自己的方家軍的地位,再次擴軍到了一萬二千的規模,中間無數的錢糧往來,人事調動,方大人將自己的子侄往重要的地位上調,好在這些方家的子侄經歷了一些戰事後,不是沒有見識的人,比如方應龍、方應之、方應虎、周顯發等人都是方氏子弟中後起的絞絞者,但是方應臣這類無能之輩也不是沒有。
加上逃到泰安的逃兵,祖部和鄭名世部約有六千多人,他們分守城外,近半月來李群山和耿如紀等不停的強化工事,幾乎在城外獨立的建立了軍寨,又收擾亂兵五千多人,這些人都組織起來,只是作為機動人力,但是組織性並不好。
現下武傳玉也可以接觸到了泰安城的機密統計資料,那便是有方家軍合計約一萬二千人,城處祖部、鄭部約六千人、收容潰兵五千人,總數近兩萬左右。此處耿如紀和李群山等人在城內進行了動員,泰安合計有八千六百三十四戶,十六歲至五十歲男丁統計達三萬八千五百三十二人,耿李兩人將這些人接居住地點分為無數的小組,和原來的裡甲制度稍有不同,每個組以街坊為單位,都是熟門熟戶的人,這些人都有守城之責,而分段防守。
另外吳元濟接濟的軍糧後勤大大起了作用,在近兩天運來了超過十二萬石糧食,這是扣除了路上消耗之後的結果,而且因為吳元濟面子大,路上的“消耗”也少了兩成,這便是朝中有人好做官了,自從歷城失守,吳元濟更有理由不將後勤發向歷城,兵甲都發向了泰安,而且李叢哲走訪了泰安城內的許多隱藏人口的大戶,這些大戶也答應將人丁送出一些,泰安城中,武傳玉見到有一大戶,不分家,家中帶上男奴男丁實際達兩百,可是紙面上也只出兩個丁口,因為是士紳之家,武傳玉也不能上門逼迫,最後李群山想了辦法,在城門口將各家出的人丁數,糧草數目貼出來,而且故意將這些大戶貼在前面,鄉里鄉親的,這些大戶看到自家名字上了榜,也下好意思不出力,也表示派出更多的可以調動的男丁,出更多的糧草,最後一清理,多了超過五千的丁數,只是因為這些人人身屬於這些官紳大戶,實在不好調動,李群山只讓這些人做一些工程活,讓他們多出錢糧,因為這些人的家奴,往往只聽主子的,就算組成軍隊,也要讓這些人當首領,戰力實在不入李群山的眼。
此時泰安算不上百分之百的動員了,因為城內還有許多的大戶士紳人家,這些人往往不出力,卻享受成果,但是也達到了現下所能達到的最高的動員程度,現下泰安城便像一坐大的軍營,耿如紀對李群山等人發了感嘆,便是國朝初年,大戰之時的動員程度也沒有現下的泰安高,而李群山則認為士紳的惡性膨脹,而又不承擔義務,必將導致大周朝在二百年內滅亡,不同等級的功名可以免除不同數目的稅務、義務、勞役,還可以接受不同數目的投充,納更多的丁口,所以很多家族拼命培養讀書人,中了功名以後接受自耕農投充,將人丁和田地都隱藏起來,而且這些大戶拼命不分家,上百人的大戶只納很少的糧和稅,丁口也只出一兩個,耿如紀打算在自己六十歲能做閣老時,來改革這一問題,只是李群山卻認為不大可能成功。
城中一片風雨惶惶,在九月初時,水明苫的肚子大到了頂點時,流賊的野戰探馬精銳開始向泰安方向滲透了,現下小明王吃下了歷城,人口物資都有了大的起色,開始準備打這一仗,而吳元濟雖然和李叢哲是一黨,卻不打算來救援了,因為打勝了雖然有功,可是敗了就是衛老公公一黨有滅頂之災,現下不能在皇帝心中失分,再加上吳元濟擒拿二大妖人的功勞,現下不求有功,但求無功,要是李叢哲守住了泰安城,吳元濟也因為後勤支援少不了分功,打敗了,可以將罪名推到死了的崔歸元身上,因為崔歸元消失,現下吳元濟向皇帝說是崔歸元私開了城門,降了叛軍,然後又向崔歸元身上潑了許多髒水,但是正統派們就說崔歸元戰死了,死節了,所以雖然才能不行,態度卻是行的,吳元濟拼命說是崔歸元將齊地的精銳全部葬送,所以他現在也調不了兵馬前去平亂,李叢哲也盡了一個黨棍的本份,上書佐證吳元濟大人的話,稱齊地之兵:“十喪其八,餘者惶惶。”在李叢哲老大人扔了節操之後,吳元濟和衛老公以及武親王等人大加讚賞,加泰安傳送的糧草更加勤快,同時任命李叢哲為山東巡撫的表令終於下達,內閣的楊閣老拼命扯後腿,直到三天前才終於在皇帝的干涉下同意了,但是卻沒有加名銜,明顯是佔內閣全球多數的正統派做的手腳。
胡權的帳中,小明王居於高坐,現下色公子雖然稱為公子,可是他實際上卻有四十多了,只是平日在江湖上不留鬍子,所以看上去年青,實際上他比李群山年歲大得多,現下為了在手下現威嚴的一面,終於留了短鬚,看上去便像一箇中年人了,穿上一身朝天紫服,不再穿那個明王法袍,爭奪天下初期要宗教的助力,到了後期則要去宗教化,現下在軍中,小明王則戴上了王侯的紫金冠。
下面秦匪面帶笑容,對小明王道:“主上,此次我軍攻破歷城,得丁男十三萬多,女子八萬多,還有三十多萬石糧草,盔甲兩萬八千多件,各類弓六千多弓,弩 機八百多架,箭頭超過八十萬只,戰馬六千以上,可惜糧被龍世忠燒了許多,要不然我們會更多。”其實歷城遠遠不止這點兒東西,只是破城之日,大加屠殺,流民軍和亂兵都四下放火殺人,搶財物和女子,破城兩日之內,街頭上隨處可以死於戰火的婦孺百娃,而龍世忠更是將糧倉燒了大半。
下面的軍將個個歡喜,便是降將們臉上也帶有歡喜的神色,他們降了小明王本不有不甘的意思,也大多是迫於形勢,現下這一次大大的勝仗,流民軍隱隱真的流露出了一絲奪取天下的可能,現下流民軍勢力更大,朝庭為了將軍資優先供應到北方戰局上,不得不對南方的奢正安進行招安。
小明王看了看地圖,一邊胡權和左光先、李順、鄧得志等人都不言語,胡權先開口道:“我們下一步,便要攻取泰安,而後再與吳元濟決戰,現下我們雖然搶掠極多,但是終歸是搶來的,搶來的東西總有被用光的一天,且現下每天用的糧草便不是一個小數目,我們只有快速攻破泰,才能向關中進軍。”一邊秦匪也道:“正是,正好借這一役,將一些不能作戰的女的老的趕到戰陣上,不要讓他們再消耗糧食。”
是人就要吃飯,流民軍本身並不從事生產,這十多萬人都是吃別人,只習慣於破壞,不喜歡生產的,如果坐著乾等,總有一天要將這裡吃光,所以色公子也知道手下人說的是正理,況且色公子也打算將不能作戰的老弱都做為炮灰,讓他們死在泰安城下,這樣才能省下糧食,還能將屠殺百娃的事情推到官兵身上,現下也要宣傳一下自己的仁義了,將泰安攻下後,然後便向中原地區進發,總有一天要吃光中原地區,看到泰匪將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以後,色公子心中是高興的,因為趕著老弱上陣這樣的罪名他還是不想做的,反正讓秦匪來做最好,那個秦匪的吃人計劃,終歸不能作為爭天下的手段,要是這樣,以後誰跟著他。
色公子心中計算一下,便道:“即日整理,便向泰安進發。”
這一次因為一匹狼立了大功,胡權心中不願鄧得志再上升,便提議左光先任先鋒,讓左光先立下功勞,現下軍中胡權說話還是極重的,胡權也想淡化色公子的作用,人到了一定位置上,怎麼做,自己心中怎麼想就不重要的了,重要的是在這個位置上怎麼保住位置,胡松心中也許不想背叛色公子,但是總有一天,色公子會幹掉他。
左光先部於九於初一出發,向泰安府方向移動。
羅五車看著前面的日頭,估計一下距離,他們這一隊人算得上是前鋒,現在他調回了施大勇的身邊,因為立下了大功,是以羅五車也提升了,做了一個小校,現在羅五車想跑也跑不掉了,齊地地面上,再也沒有一處官兵的地方,除了將要攻打的泰安城。泰安城遠遠不及歷城牆高城深,所以羅五車心中實際也不抱有什麼希望,內心深處也認為泰安城是守不住的,他前面有一面大大的“施”字旗,施大勇便在前面,因為施大勇是降將,地位肯定是比不上左光先的,左光先便讓施大勇踩在前面,死了人是施大勇的,立了功是他左光先的,左光先部在後面跟著。
羅五車看了看遠處的山東,升起了一陣陣的煙火,看來是坐山兵看到了大隊人馬,羅五車大罵了一聲,現下他已然將以前學到謙謙禮儀仍到爪哇國,在一群粗人裡混了老久,當然不想再像以前的書生了,他們這一隊的披甲標兵做什麼去了,怎麼坐山兵都沒有清理掉便向前進,現下他也是披甲標兵,披著兩層甲,頭盔上插著白毛,在一群新入夥的流民兵中享受他們或害怕,或敬畏的眼光,他一翻身下了馬,對身邊的人罵道:“他媽的怎麼搞的,是誰帶的隊,那些山林中的坐山兵怎麼沒有清理乾淨。”上一次他跟著鄧得志突然襲擊歷城時,披甲標兵事先將坐山兵、探馬兵都解決了,直到流民兵殺到城門口,守城的官兵還不知道上萬的流民兵衝到承恩門口了,這一次進兵,遲早要讓對方發覺,但是也不是這樣,這麼遠便讓官兵發現了,這仗怎麼打。
羅五車罵了一句,便看到於強奔和他身下一隊甲後向這邊跑過來,還有其他幾他的甲兵,都由披甲標兵帶領,羅五車也叫上自己手下一隊甲兵,跟了上去,他們肯定要承擔清理伏路軍、坐山兵的任務了。
不多時,上百的人馬從施大勇的軍伍中脫離而去,都是馬兵,由披甲標兵帶頭,帶普通的甲兵,為大軍清理坐山兵和伏路兵,觀測有沒有伏兵,施大勇的軍伍則跟在後面,羅五車等人便分成了數支,向前面的山路而去。
幾隊人馬到了前面,便由各個隊長帶隊,分成數隊,向四下分佈,羅五車擔心於奔奔暗算自己,心中存了打算,叫上自己手下的甲兵,叫道:“我們向南面的山上去。”於強奔也跟了上來,他們上面還有一個伍長,是個老披甲,是從胡權帳下調過來的,平常連施大勇都不鳥,當然派遣起他手下的兵馬更不會客氣,那個老披甲手一指,於強奔便不得不和羅五車一起,於強心中也擔心羅五車下黑手,在軍營中,羅五車幾次聯合於強奔非禮過的那位如夫人,想將於強奔暗算死,於強奔也是個強人,幾次載贓之下,都從羅五車和如夫人手下活了下來。而且向施大通暗示羅五車給施大勇戴綠帽子,施大勇早知道他們兩人不應付,反而沒有處置他們兩人中任何一人,在兩人之間玩起平衡起來。一時間兩人明爭暗鬥不止。兩人便帶上自己手下的甲兵,向南面的山林中摸索了進去。
羅五車和於強奔都不敢不小心,要是死在官兵手裡,那可划不來,能作為夜不收、坐山兵的都是軍中的精銳兵馬,這裡肯定也有對方官兵的伏路兵,雙方在林中子亂殺一通,首先要保障自己不死,其次如果有伏兵沒有發現,回去是整隊連坐,一齊殺頭,當下都打起精神,此時距大隊然超過了三十多里,他們要至少了大隊保證這麼遠的安全距離,當然要是胡權行軍、或是鄧得志行軍,都會派出更為精銳的披甲,夜不收要距大隊五十里,始終保證大隊在五十里之內的行軍路線上的沒有伏兵,沒有對方的探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