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一眾人喝完酒,自然有僕婦上來收拾酒席,席間方舉人還挨個兒向一眾江湖人物敬了酒,算得上是給這一眾人面子了,武傳玉跟方舉人喝了一杯,此時方舉人似是已然記不得他了。
武傳玉跟著那龍媽媽,向裡院行去,江湖人物都安排在後院,武傳玉也安置了一間小院子,這是方舉人對有家室的人的照料,方舉人更加喜歡這些有家室的,原因無他,有家室的上陣之後心中想著家小,就不會臨陣脫逃,而沒有家室的,到時候一跑,誰也沒有辦法。
武傳玉跟著龍媽媽進了院子,便看到水明苫在正堂燈下坐著等自己,心中一股暖意升了起來,揮手讓龍媽媽回去了,走進了院中,輕輕道:“明苫,你身子不好,還是早一些歇著好。”他根本沒有男女之慾的心思,現下水明苫挺著大肚子,他當然不會有那方面的想法,武傳玉心中敬愛水明苫,怎麼會讓她做她不願意的事情。
水明苫輕輕嗯了一聲,道:“可有什麼最新的訊息麼?且告訴我一聲,我也是出身世家,也好助你分析下。”她聲音溫柔,極是關心。
武傳玉摸著她的頭髮道:“你放心罷,崔歸元下令各地自辦團練,這方舉人至少招了三千人,距此不遠還有一個屯衛所,報兵三千五,這麼多人,就算攻不足,守是足了,你不用擔心。”
水明苫輕輕點頭,擁入了武傳玉的懷中,當夜,武傳玉在外堂打了一夜的坐,他是一天都不敢放下練武的事的,自從見了張存仁威天裂地的掌力,阿玉踏雲一般的輕功,他再也不敢看不起天下習武人士,武傳玉在心中也在盤算,如果有個萬一,這邊也讓流民軍攻破,那到時候帶上水明苫跑路,也要有一身高明的武功,是以對武功修練更勤。
清晨時分武傳玉到了校場上,方舉人已然到了場中,此時卻見到方舉人面色發急,正在對下面幾個下人發火,那幾個下人都不是方家奴僕的打扮,似是別家的,武傳玉隱隱聽到了:“怎麼能這樣,你們想將妹妹趕出門牆……”
武傳玉向站了一邊的車伕,便是昨天為自己拉車車伕道:“方顯發兄弟,出了什麼事了?”
方顯發道:“主子的妹妹,就是長小姐,家裡出了事啦,長小姐的婆家讓老爺派人將長小姐接回去。”
遠處方舉人的吼聲傳來:“我女兒註定是要守節的,我方家世代詩書禮儀傳家,方家的女子定要守節,這是沒得商量的。”
不想底下的一個青人僕人突然頂嘴道:“方老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不就是想圖我胡家那一份家產麼?明白告訴你罷,我家老太君已然尋到了胡家的外系子弟過繼過來,您是沒有指望啦。”聲音極大,也不怕後面的人聽見,顯得一點兒也不怕方舉人。
方舉人一下子沒有聲音,頓了頓,不言語了。
底下那胡家的管家樣的僕子道:“方老爺,你若是不去接,也好,老太君有令,將夫人往堡子外面一趕,到時流民兵來了,有什麼後果,可不要說我們胡家沒有盡到仁義。”
方舉人面皮發紅,指著那胡家管家道:“無義之輩,你們滾。”後面幾個家兵上前,做出威脅的樣子。
那胡管家唱個喏,冷笑道:“好說好說,我胡家也不怕你們方家,面子撕破了誰怕誰,我們胡家怎麼可能將家產給一個沒有子嗣的外婦,方老爺,你還是收起吞沒我胡家家產的心思吧。”
後面的家兵已然上前來趕了,胡管家唱個大喏,冷笑著向後退走了,武傳玉便看到那胡管家帶著一行人,徑直從大門口出去了,門口停著馬車,一行人洋洋得意的走了。
方顯發看到人走了,小聲對武傳玉道:“可憐大小姐了,大小姐嫁過去時,那胡家獨子就不行了,不到一年就病死了,胡家無後,那胡老太君一個老婆子想必也不久會蹬腿,不想那老婆子極為精明,明著同意讓大小姐守節,暗地裡卻去尋胡家的外系過繼啦,這下子主子的圖謀全都落了空了。”
武傳玉略微明白了一點兒,這種事情也是極多的。
武傳玉看了看場中,今天本來是選將之時,正是方舉人考較一干人之時,不想出了這麼一件事,想必要耽擱一會兒了。
其實也沒有什麼可選取的,方舉人接受那“團練大臣”的稱號,這支營伍自然是方舉人的私兵了,武傳玉看了一看,場中穿了盔甲的,就是要當軍官的,差不多都是方舉人的親屬子弟,是方舉人的兄輩和後輩,想來這些人要充當軍官的角色,而不知自己一干招來的武藝好的人要做一些什麼,好像待遇不低的樣子,莫不是要選鋒不成,武傳玉聽李群山曾道:“行軍之中,最重選鋒,選鋒之後作哨探之用,則可盡其材矣。”但是選鋒的話極為重要的一環是馬術好,這些江湖漢子有些精於步戰,也不見得是馬術好的,武傳玉在武昌見到武昌兵可以在馬上張弓,這種本事,可是要從小練才成的。
方顯發走了過來,衝武傳玉小聲道:“胡大爺,老爺請您去一趟。”
武傳玉找了一匹青馬騎上,後面是十多個騎士,這些馬都是方舉人從衛所買來的,雖說不上多好,但勝在能用,武傳玉看一下身後跟的騎士,雖然能騎馬,但是不能作為騎兵用,人馬之間配合不到位,李群山說最好的騎兵應當是自己養馬,但他眼下也不關心這些,十多個騎士後面拉了幾輛馬車,還有幾十個步卒,一起小跑著,向幾十裡處的胡家堡開過去。
方老爺終歸是記掛著妹妹,擔心那胡老太君真的將自家的妹妹趕出堡子,讓流民給抓了過去,這幾日探馬來報,小股的流民軍出現在北邊的望集堡,想必是在探哪些堡子好打。
方舉人想來想去,想起武傳玉那天一個人單手舉石,想必是武功高強之輩,便將武傳玉派出來,又派了一隊家兵,一起將妹妹接回來。武傳玉接過差使也沒有多話。
現下不願入流民的百娃成群結隊的開向南邊,這幾日,方家莊外面不時有大群民眾經過,方舉人只招青壯,還要相互監視。
至於色公子,現在他差不多將齊地的北邊吃光了,往西是歷城,那裡牆高城厚,崔歸元便在歷城,還有上萬正規軍馬防守,前一次王開平作亂,打了歷城半年也沒有打下來,想必這一次也是打不下來的,打不下歷城,就無法西進,北面從北平調來的燕兵遼兵正在往南下追,如果往北面走,當頭碰上邊兵,那真是自尋死路了,色公子魔教大軍的戰法就是流動作戰,絕對不與朝庭正規軍正面開打,當年王平開就是搞的這一套,這是非常有效的,流動到那那裡,就吃到那裡,終歸有一天可以將這大周朝吃垮是不是?
色公子這一段時間雖然天天享受美女,看似不理正事,但是色公子有一樁超過王開平的好處,就是看準了,就用人不疑,他自知沒有什麼軍事民生戰略,但是認準了一個人有才就用,秦匪就是這樣被他起用的,胡權是個兵頭,會練兵,於是也被他提撥起來,鄧得志在軍旅不得志,卻長於用兵奔襲,色公子將提撥為將,蔣十咒長於搞暗殺,也毫不猶豫就用了,還有那張小腳,他都能人盡其用。
胡權、鄧得志和色公子其他的一眾手下都不建議他打歷城,往南走,往江淮地區走,只要衝破了江淮的防線,那就是天高海闊了,這些日子,胡權正在用放糧的法子招收潰兵。
朝庭有大量的軍戶由於失去土地而產,這些人有軍事技能,是現下流民兵招收的最佳兵源,有了方舉人、吳三湘這些人都是倒賣軍田的能手,軍戶們失了軍田,沒有生計,要麼落草,要麼逃亡,這些人都普遍有軍事技能,胡權說服了色公子,優先招這些人,然後組織成軍,這一段時間,胡權正在拼命整合軍隊,建立白衣兵。
這些也都是零零碎碎的訊息,訊息還在打聽中,朝底的邸報上有時也是報喜不報憂,玩一些文字的遊戲,聽朝庭的口氣,好像流民兵馬上就在滅了,可是從望集堡打聽的訊息來看,流民兵現在越來越有組織和紀律了,這可不是什麼好訊息,王開平強盛時,也只是東西遊盪出擊,最後也是被合圍擊敗。
這一小隊家兵帶頭是方家人,是方老爺的侄子,叫方應虎的,是個年青的後生,是方舉人的侄子輩,所以的夥長伍長都是方家子弟,至於武傳玉,算是副官。
方應虎穿了一身棉甲,一看是從軍屯裡偷買來的,武傳玉也套上一身棉丁甲,上面打著銅釘子,裡面有鐵片兒,兩人都戴上明盔,想必那方應虎是第一次騎馬,甚是不利落,想下馬將馬牽著走,看到武傳玉騎得好好的,自己身為正官兒,也不好意思不為下屬作出表率,忍住屁股痛,與武傳玉一起並肩騎著馬,武傳玉見了,有心幫助,便放慢了馬速,讓方應虎也好受一點兒。
武傳玉看到馬車有三四輛,不知為何接一個人要這麼多馬車,便開口向方應虎道:“方隊長,不知為何要這多空車,須知兩馬一車,這至少可以省下六馬,我聽旁人說,現下堡子可正是缺少馬啊。”眼下方舉人雖然買了許多軍器,可是馬是戰略物資,是極為缺少的,方家雖然暫無實力組織騎兵,但用馬拉車,不如給哨探。
方應虎也聽自家的叔叔說了,這個胡大俠是個有本事的人,方舉人叮囑他要多多向“胡大俠”討教,便耐心道:“姑姑陪嫁的便有十多個婢女,還有許多物件,這幾輛馬車還少了。”武傳玉忙道:“方隊長,軍伍之中要以軍職相稱,不可稱什麼大俠,以後萬萬不要如此了。”方應虎笑道:“我本是個童生,再過兩年就要考秀才,沒有想過當什麼丘八的,只是叔叔一定要我來做,也沒有辦法,只得做了,這軍伍之事,只怕是半點也不明白的。”
現下文貴武賤,要不是出了戰亂,方家子弟當然要入學的,想來也是方舉人臨時將方應虎抓來,這少年臉上稚氣未脫,武傳玉心道:“這位少年,倒是一位容易相處的。”
一行人走走停停,因為後面跟著步卒,是以走得不快,加上要小心強人,防著山賊,武傳玉也有意放慢馬速度,一行人行得甚是悠閒,只到了正中午之時,一行人才看到那胡家堡。
只見到一座規模不下於方家莊的堡子出現在眾人的面前,那堡子牆高城厚,還設有甕城,火臺,依山而建,在那堡門正中間,還架有弩 弓,上面的家兵來來回回,個個都面作警色,防衛比起只有一條河的方家莊好了許多。
看到一行人出現,今晨出現在主家堡的那管事帶著一行人,騎著馬迎了上來,那帶頭的管事見到方應虎,在馬上拱一拱手道:“原來是應虎少爺來了,想來方老爺終歸是疼愛妹妹的,老太君真是所言不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