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晌午,日頭頂在頭上曬得人叫自己覺得快要曬成幹了。城門前熙熙攘攘,有走南闖北的商販,有拖家帶口的老少爺們。天兒這麼熱,人又都擠在一起,湊得近了男人身上的汗味能把人燻得背過氣去。
春庭和羅御混在人堆裡面,昨個夜裡頭他們就已經到了臨安城外面,一直排到今個晌午,總算是能瞧見前面正在挨個查戶籍的兵頭。
那日從那對倒黴的夫婦身上摸出來兩本戶籍之後,春庭和羅御就沒再走外城的鄉間小路,沿著官路日夜兼程地走了四日總算是走到了臨安城。
臨安不算是什麼大城池,但只要進了城,總要比在外城風餐露宿,還要提防著流民上來打劫的強。他們進的了臨安城,就能順順當當地進到下一座城裡面去。不管臨安如何貧瘠,至少在這亂世裡面,內城就算得上是一片桃源了。
春庭人長得小,踮起腳來才能勉強看見前面的景象。羅御看著踮起腳來才到他鼻尖下面的小姑娘不由好笑,“前面都是人,沒什麼好看的。今個怎麼都能進城去,你甭擔心了。”
饒是如此,春庭還是止不住有些擔憂,他們拿的是旁人的戶籍,雖說上面的年齡略大他們一些,也不過就是大了兩三歲去,臉抹黑點,頭髮散下來些,總能混過去。
拿了人家的戶籍,頂著旁人的身份進城去,往後他們就能安安穩穩的,春庭總覺得虧欠了那對夫婦什麼,雖然人不是他們傷的,可袖手旁觀本就是一件讓人揪心的事情,想幫,卻還沒有實力;不幫,自己良心又過不去。
身後突然嘈雜起來,春庭回首望去,是一位抱著孩子的婦人,被幾個漢子圍在中間。婦人衣著整齊,頭髮拿一塊布巾一絲不苟盤了起來,背上背了個藕荷色的小包袱,懷裡抱著這瞧著像是不足週歲的孩子,身邊除了那幾個形容兇悍的漢子沒有旁的男人,只有一個老態龍鍾的老嫗。
婦人面貌秀美,只是現在全被驚恐佔據了,抱著孩子往後退了幾步,卻撞到了另一個漢子身上。
羅御看了看那婦人,又低頭看了看春庭,只覺那夫人的衣著打扮簡直就是再年長几歲的春庭,不由心下大驚,不著痕跡地向春庭靠了靠。若不是顧及男女有別,羅御甚至都想將春庭圈在懷裡才能放心些。
可若春庭是個小郎君的話......羅御突然感到一陣惡寒,樣貌秀氣的小郎君在亂世裡面一樣不好過。原先在京城的時候那些個不務正業的公子哥樂意玩小倌的也不在少數,左右都是個玩意,想要什麼模樣的沒有啊。
眼瞧著領頭那漢子的手都要捱到婦人的臉上去了,老嫗一時心急,想要伸手去攔,卻被人一把推翻在地上,老嫗“哎呦”一聲,卻不肯放棄,還要伸手去抓那漢子的褲腳。婦人見老嫗倒地,想要去扶,被那漢子一把攬在懷裡,婦人便尖叫了起來。
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這世間當真沒有王法了不成?
春庭覺得一陣心驚,不自覺地摸了摸袖間的匕首。自那日後羅御就將這匕首還了回來,雖說在羅御手裡能發揮出更大的作用來,可羅御怕啊,就怕出現想眼前的這種情況。若是現在被人圍住的人是春庭呢?至少她還能掏出匕首來給那人一刀。
哦,要是春庭真的陷到這種境地,打不過對方的情況下,她大概會把那把匕首抹到自己脖子上去。
這裡不是荒郊野嶺,甚至圍觀的人比起那日不知多了多少倍,但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緘默不言,彷彿這只是一場鬧劇,而他們只是看客,看著戲幕起戲幕落,臺上的人悲歡離合同他們半分關係都沒有。
這若真是場戲就好了,話本子裡頭不常有英雄救美的橋段嗎?為何到了現實裡頭就全都變成了慫包呢?
雖然她自己也是個慫包,可,可她是個女孩子啊,夫人說過有危險的時候她們縮在男人後面就可以了。春庭原不是這麼認為的,可真到了危機時刻她才發現她就是個累贅,半分作用起不到,還只會拖旁人後退,還不如躲在安全的地方老老實實地待著。
正感慨著世態炎涼,就聽那漢子哀嚎一聲,轉眼間就被人撂倒在地,如此反轉,看得春庭一愣。
眼神一偏,只見來人劍眉虎目,身材魁梧,一臉正氣,腳下踩著方才意欲不軌的漢子,周圍人聲嘈雜,春庭聽不大清那人嘴巴張張合合是在講什麼,大抵就是斥責那漢子手腳不規矩,對著老弱婦孺都能起歪心思。
春庭看的入神,眼前卻突然伸出一隻手來在她眼前揮了揮,春庭回過神,見是羅御,便問道:“您有什麼事?”
羅御有些無語,指了指前面,“馬上就要到咱們了,你在那想什麼呢?”
朝前一看,果真只有兩個人就到他們了。想著方才羅御的問話,春庭鬼使神差地嘟囔了一句:“原來這世上真有英雄救美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