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眼注目的明黃御駕擺在尉遲將軍府正門口，道道通稟傳話的聲音傳進來。小廝弓著身子，將矮小細瘦的身體縮成一個蝦米，顫顫巍巍的向尉遲宗玉完完整整仔仔細細的說來——皇上的御駕親自來了。
他說來說去，語氣都打著顫，不知是見著天子親容嚇破了哪個膽子。尉遲宗玉將怯懦的小廝踢開，整了整不算凌亂的外裳，帶著幾人去門外相迎。
免不了寒暄幾句，天子與朝臣其實每日都來相見，還是每日天剛大亮時，幾乎起了床後第一個睜大眼睛仔仔細細打量的便是皇上。
夏璟年將著耐心，面上不露仍是親切威嚴的皇帝相：“尉遲將軍親眷最近還都可好？”
尉遲宗玉行禮，回答道：“一切都好，有幸勞皇上掛心。”
……
離開了將軍府所有的小巷，季薔撩開簾子從轎子上一躍而下。轎內夏璟年撲了個空的手還僵在原處，他急忙將遮了視線的簾子也拉開，他坐在內側，只能抻著身子拉開一半，依稀看見季薔一半的身子。
一半穿黑袍子的身影，一半乾淨素白的臉，一半正笑著的眼睛：“好不容易出來了，還坐在轎子裡做甚？你下來啊，我們那邊街上看看！”語氣興奮的緊，都忘了二人之間的稱呼。
季薔伸手將那轎簾大大的開啟，夏璟年也從轎子上跳下來。轎子猛地一震，徹底空了，馬車停了下來。
“皇上，您可是要自個兒走走？”
兩人徹底棄了馬車，叫隨行跟來的人都先回去。
季薔穿了身黑色的袍子，紮了個男人的髻子，乍一看是放在人堆裡挑都挑不出來的樣子。
她是許久未曾這樣打扮過了，不用戴那繁重的發冠，不用穿那一層又一層的鳳袍。像個江湖人，風裡自由來去。季薔伸手將唇上擦的那一抹胭脂抹去，語氣間像是個得了趣智的小孩子：“聽說前面兩條街新開了個姽嫿閣，十分有趣！我們也去湊個熱鬧如何！”
夏璟年不忍心拒絕她這好奇的樣子，可她是懵懂不知，自己卻是知道那兩條街前便是眠花宿柳的一道巷子，這新開的樓閣也鐵定是招攬皮肉生意的地兒。
“你說的可都出來了，不去街上逛逛，去樓裡坐著多沒意思。”夏璟年瞧著她，果不其然那臉上的小性子如星子劃過一般快，馬上換了目標。
“我想吃冰糖葫蘆！”她拽著夏璟年的衣袖，急急忙忙朝大街上走。
月火下蓮燈，燈火闌珊，人如織，星月不眠。
兩人漫步在京城官道上，正是上元佳節的前兩天，路旁已經三三兩兩皆是些賣孔明燈、簪花小匾的，倒是有些時興玩意兒的小攤賣的是面具——季薔一眼便看上了那面具小攤上一個狐臉面具，雕的栩栩如生，眼尾用胭脂暈染，再用丹青挑出去，憑的生出幾分嫵媚。美書吧
季薔手裡還拿著個冰糖葫蘆，一隻手將糖葫蘆丟給夏璟年，一隻手給小販付了錢，便將那最閤眼緣的狐狸面具戴到了臉上。木製面具戴在臉上有點兒涼，還遮了些視線，不過也沒甚得大礙。夏璟年依著她買，領著個黑衣的小狐狸在街上一路轉悠，看見有什麼時興的小玩意兒都買上個試試。
季薔將隨手拿來糕點小販試味道的松子桂花餅扔嘴裡，對面還有賣鮮炒栗子的，她抓著夏璟年一把擠入路中心的人潮裡。
兩人隨著人潮隨波逐流，只能勉強不被分開，眼看終於鑽到了那賣栗子的攤前。小販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看著狼狽的二人笑了笑，慈眉善目花白了頭髮：“郎君可是要給小娘子買兩斤栗子？”
季薔驚訝，“老伯你能看出來我是女的？！”
“看這小郎君護著你的樣子，還有這身高體形，也不難看出。”老伯將剝好試吃的栗子遞給一個給她。栗子清甜，炒制時沒有另外放糖，單是栗子本來的味道便足以回味綿長。
兩人去了湖邊，湖上大抵都是人們放燈許願的蓮燈，倒是不乏有許多“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願望。也因這些漂著的蓮燈，這湖面也照的幾分亮堂。
湖邊有間墨軒閣，是京城裡最大的衣裳閣。皇宮裡不缺衣服，更不缺最華美的衣服，季薔卻從未去過這京城裡最大的墨軒閣。
她剛剛看蓮燈戴著面具遮擋視線，遂將面具摘了戴在頭頂上，露出原本的模樣。河邊人少，只三三兩兩閒散散步河畔的情侶或閒人，如今到了墨軒閣，正是京城裡最熱鬧的地方之一。
來選衣服的姑娘不少，過來選姑娘的男子也自然不少。兩人剛剛到了門口，便被三四錦衣玉袍扮作翩翩公子的人攔下。
“小公子顏色可真是如此美貌，可否讓公子我也一親芳澤？”男人調笑著將手中的摺扇向季薔的下巴挑去，臉上神色輕浮，眼下烏青倒是油光滿面。
三四一撮人，那人便是為首的那個。見大哥如此“神勇”其他的也得了勢，一齊向季薔湧去，扭動著大腹便便肥碩的身子想要將夏璟年手動隔開，將季薔包圍其中。
幾人一看便是富家子弟，穿著裝飾皆是用料不菲的布料玉石，季薔一眼瞟去，為首之人就連手中拿著的摺扇都是名家題字。
她挑了挑眉，冷笑著將那放在自己下顎處預要做些什麼事兒的扇子拍開，懶得與這些錦衣玉食養出來的酒囊飯袋浪費時間，邁步準備離開，卻又被那人擋住去路攔下。
“小公子可要去這賣女裝裙裾的墨軒閣去？不如與公子我一起，想要什麼本公子都可買給你啊。”
“滾。”季薔言語直白，懶得與他們廢那般口舌。
她自然是顏色姿容不凡，卻沒像到這幫酒囊飯袋竟不如市井賣栗子一老伯，自己已經摘了面具還能將自己認作男子。還不管男女都能調戲，真真兒是被豬油蒙糊了眼睛的豬皮腦袋。
為首的富家子弟笑了聲： “本大爺龍陽之癖，怎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