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沈瀾(一)

沈瀾十六歲的時候,迎娶十四歲的六公主貞茵為妻。

那一年秋天之前,皇上下旨今年到圍場去狩獵,眾人都知道,這是在為公主選婿。於是,京城裡所有的貴胄少年傾巢出動,意欲得到尚主的榮耀。

宰相家的大少爺已經娶了三公主,大家都在猜測,這一次大概不會輪到宰相家了吧?可是沈婠卻不以為然,照她說:二哥沈瀾和貞茵公主年紀相仿,況且之前二哥在東宮擔任右衛,恐怕時常能與公主見面,一來二去,互生情愫也未可知。

但是,這種事情,還是問過當事人較好。

昨夜下過一場雨,今晨雨後初晴,微風拂過殘荷,揚起碧波池裡的漣漪,殘荷上的水珠滾動,搖曳著滴落在一圈一圈的水紋中。

轉過池塘,看到廊下迎面而來的二哥,一身白衣勝雪,廣袖迎風,衣袂飄飄,風度翩翩。他看到沈婠,露出溫和一笑,劍眉微揚,更襯得眼眸如寒潭深邃,旖旎清輝。

沈婠亦笑了,二哥之前不愛穿白衣,更不愛廣袖。只是沈婠總是誇讚大哥身著白衣時的俊秀飄逸,他聽得多了,竟也學著穿起白衣來,而他穿上白衣,更比瘦削的大哥平添一份灑脫與不羈。

沈婠被他白衣的模樣著了迷,曾誇他“貌似潘安,型比嵇康”。又道猶如嵇康之“巖巖若孤松之獨立,巍峨如玉山之將崩。”

雖然沈瀾聽到之後為之一笑,但從此便徹底白衣翩然,不再著二色。

待到沈瀾走近,沈婠笑道:“這位公子印堂紅亮,想必好事將近哦!”

沈瀾大笑道:“阿婠,你何時學會看相的?”

沈婠笑道:“二哥,這麼明顯的面相,任誰都看的出來。”

沈瀾故意裝作不知,問道:“哦?我怎麼看不出來?”

沈婠道:“難不成你要學那婦人,終日裡對著鏡子,看自己是否有桃花運?”

兄妹倆相視一頓,隨即都哈哈大笑起來。

笑過之後,沈婠正色問道:“二哥,你可喜歡貞茵公主,想要娶她為妻嗎?”

沈瀾眸色一沉,淡然道:“阿婠覺得,喜歡又如何?不喜歡又如何?”

沈婠嘆道:“若二哥喜歡,此次狩獵大可放手一搏,得到尚主榮耀;若二哥不喜歡,此次狩獵,就不必去了。”

沈瀾衝她微微一笑,只是笑裡滿含無奈,道:“阿婠,你年歲尚幼,且不知這世上,不是喜歡做什麼便做什麼的。”

沈婠嘟著嘴說道:“怎麼不是?我便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呀!”

沈瀾失笑道:“傻妹妹,世上活的如你這般真性情的人,又有幾個?”

沈婠怔住,沈瀾又道:“何況,你還小,等你大了,難道還這麼任性而為嗎?如今有父母哥哥們為你擋著,有朝一日我們都不在了,阿婠,你要如何?”

沈婠聽他說的重了,忙道:“哥哥胡說什麼呢?為何你們都會不在呢?你們不想要阿婠了嗎?”

沈瀾一愣,道:“並不是……”

沈婠急的要掉淚,道:“那就不許說這些,你們在一日,我就這般胡鬧一日,你們若不在了,我也跟著你們去,你們不許不要阿婠!”

沈瀾輕輕一嘆,伸手攬她在懷,柔聲道:“阿婠,不管發生什麼事,二哥都會在你身邊,不會拋下你的。”

雖然不知二哥的心意,但那一年,宰相家依舊娶得了貞茵公主,成了最尊貴的外戚與權臣。縱觀朝堂之上,沒有哪一家有如此榮耀。一位皇妃,一位王妃,兩位駙馬,看他們家小女兒與皇子們的情意,恐怕不久之後,又會有一位王妃吧?

可,要不怎麼會說“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呢?正當沈家盛極一時,新皇登基,宰相成了國丈,卻在一夕之間,亦成了階下之囚!

歷數宰相罪狀,階下之囚很快變成了刀下亡魂!

沈家唯餘沈瀾與沈婠,一個靠著貞茵公主的庇佑,一個靠著新皇的“仁慈”。

念及此處,沈婠又淚流滿面,二哥,二哥,你是否依舊灑脫?還是被軟禁囚困的形銷骨立?二哥,你還會是阿婠心中的嵇中散嗎?不管何時,都不會拋下我的好哥哥。這世上,只剩我們兩個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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