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剛過四更,惜塵起身上朝,更衣宮女上前來為他穿上龍袍。惜塵蹙眉:“不要你。”又指著沈婠道:“你來。”
沈婠一怔,她只是奉茶宮女,奉茶尚未學會,更別說幫男子穿衣了。
只是惜塵目光灼灼的盯著她,安公公在一旁小聲提點,切莫誤了早朝。
沈婠無法,只得垂著頭,上前拿了衣裳來給他穿。
他左右將手端平,低頭看她緊張的樣子,唇邊一絲淺笑,配合她的笨手笨腳,卻讓她愈發慌亂。
肩上的傷依舊疼痛,端著手更是辛苦,她看到他微微顫抖的左臂,看到他痛苦,她該高興才對呵!只是卻緊蹙了眉,想要快些弄好。
愈是急,便愈是容易出錯,他笑:“釦子系錯了。”
沈婠一頓手,對旁邊的更衣宮人道:“還是你來吧!”
惜塵看她惱怒的樣子,不忍心再戲弄,站直了讓更衣宮人麻利的動作,那宮人瞥到帝王肩上攙著的繃帶忍不住“呀!”了一聲。三下兩下把衣服穿好,膽戰心驚的立在一旁。
惜塵戴上皇冠,在沈婠額上淺淺一吻,柔聲道:“等我回來。”說罷,安公公在前高聲道:“聖上臨朝!”
聖駕一走,沈婠便換上冷漠的面孔,今日以後,她不再是相府千金,也不再是階下之囚,而是上陽宮內的一名小小奉茶宮女。
皇帝上朝,上陽宮內便最是懈怠的,閒來無事,沈婠向另一位奉茶宮女請教宮規禮儀。奉茶宮女有兩個,輪班制,都受安總管管轄。
那宮女名喚香茗,一聽沈婠那“請教”二字,頓時道:“實在不敢當,奴婢進宮才三年,小姐出入宮廷已逾十年,論理該是奴婢向小姐請教才是。”
沈婠淡淡道:“你不必一口一個小姐,我已不是往日的相府小姐,我和你一樣,都是宮女。”
香茗仍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旁邊那更衣宮女曬笑道:“哈,你自己知道就好,香茗,你何必同她廢話,她如今是罪臣之女,若不是皇上憐憫,早就被充為官婢了,哪容她在此……”
香茗待要阻止她已然不能,見沈婠也不言語,只拿冷若冰霜的眸光看向她,看的她忽的閉住了嘴,香茗忙道:“小姐若想學這奉茶裡的學問,請容奴婢慢慢道來,切莫和旁人一般見識。”
那宮女被眸光嚇到,只住嘴一時,現又開始聒噪,句句不離“罪臣之女”和“官婢”。香茗緊張的看向沈婠,沈婠卻一副淡然模樣,最後那宮女無趣,怏怏的走了。
香茗陪笑道:“小姐千萬別放在心上。”
沈婠漠然道:“一個將死之人的話,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香茗一驚,暗暗看了沈婠一眼,只見她低頭泡茶,纖細的手指捻著幾縷茶葉,慢慢放入碗中,動作輕緩,彷彿不是泡茶,倒像是指尖的舞蹈,尤其那一低頭的溫柔,光潔的鬢,一絲不苟的發,撲閃的長長睫毛,伴著粉頸低垂,沒來由的讓人覺得心疼。
這樣的妙人兒何至於說出那樣駭人的話來?
將死之人?怎會?
更衣宮女不見一會,便聽到太后駕到的聲音,香茗一驚,忙出去見駕。心中不免奇怪,往日太后從不在此時到這兒來,正是上朝時候,又是妃嬪們請安的時候啊!
伏地跪拜,看到太后的褐色裙裾夾雜在兩件玫瑰紅和薔薇紫的裙襬間,搖曳著進來,她立時明白:太后必定得了訊息,率一干妃嬪前來,只是為沈婠罷了。當下,竟隱隱有些為沈婠擔心。
“太后,大殿裡冷,咱們不如到暖閣裡等著吧!”這是慶妃的聲音,她的聲音尖細,有劃破長空的銳利,只是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她的聲音才足夠柔和。
今日她穿著玫紅宮裝,宮裝上綻放著大團妖嬈的玫瑰,金線為花邊,綠絛做葉脈,花繁葉茂,顧盼生輝,行動處別樣韻致。
她長相極美,家世顯赫,其父乃新任吏部尚書,於皇權有益,因此封做慶妃。
另一著紫色宮裝女子與她不相上下,容貌更勝一籌,加之聲色婉轉,聽者無不覺清脆喜歡。只是她位分不及慶妃,只是昭儀,但她哥哥是和皇上一同長大的羽林中郎將,因此,她在後宮,也頗為受寵。
兩人一左一右簇擁著太后進了暖閣,慶妃衝外面道:“奉茶!”
香茗剛要進去,卻被沈婠攔住,原來她早早泡好茶,就是等著覲見太后。
慶妃見有人端茶來,含了不易察覺的笑,不等她近前便迎了過去,端住茶碗,忽然哎喲一聲,順手將茶碗傾斜,滾燙的茶水立馬濺到沈婠的手上。
沈婠的手一抖,卻沒有吱聲。
慶妃回頭對太后笑道:“太后娘娘,瞧這把我給嚇得,你快來看,這宮女長的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