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上去有些不滿。」本雅明笑著說道。
艾絲特扯了兩下嘴角,沒有搭理本雅明刻意的挑釁,而是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前方。
門邊的異狀讓她保持了警覺,即使本雅明的手逐漸發熱,也不能給艾絲特帶來任何安全感——可能因為本雅明說過的「誘餌」,使他自身看上去也成了某種威脅,讓艾絲特覺得苦惱。
城堡外混雜一半植物、一半厚重石磚的建築風格,一直延續到其內部,只有通往最前方舞池的紅毯是整潔乾淨的,兩人踏過的地方不再浮現出黑腳印,卻會有淡淡的波瀾盪開,彷彿他們正踩在水面上。
本雅明掃過大廳裡的景象,這裡跟他,甚至祂記憶中有些細微的脫節,如果不是「解密學者」對疏漏有著極強的直覺,本雅明甚至都可能忽略這點。
他不經意地掃過艾絲特,她正在緊張地環顧著周圍的一切:
在這條寬闊道路兩旁,擺放著巨大的石雕火炬,各式各樣的動物舉起底座,裡面有緋紅色的火焰在熊熊燃燒,將大廳照得異常明亮。
這裡有著一場盛大宴會都該有的那些配置——光潔而寬闊供人旋轉往來的舞池、擺放著盛宴用於款待來客的圓桌、被玻璃杯環繞的小型葡萄酒噴泉、看不見樂隊卻節奏歡快的樂曲。
當然,還有那些推杯換盞、笑意盈盈的客人們。
樂曲歡暢,讓人的心情也隨之變得輕快,音樂聲催促著來訪者一同踮起腳尖,但是艾絲特環顧四周,始終沒有找到演奏的來源。
鋪著破碎桌布的巨大菌蓋就是餐桌,上面擺放的餐盤更加古怪,有的燦金耀眼像是用純金打造,有的幾乎已經碎成了碟片,彷彿剛從泥土裡被挖出來。
托盤與器皿裡盛著的東西,基本都是紅色,裡面夾雜著爛泥般的碎塊,用香草葉或者漂亮的花卉做點綴,卻完全看不出原材料是什麼。
不少特殊的「侍者」在圓桌間來回走動,或者等待在大廳更深處,守在幾扇緊閉的大門前。
它們不是人類,而是由緋紅月光凝聚出的扁平紙人,與真人等比大小,能穩定地端起帶坑洞的托盤,或者握住生鏽的武器。這些紙人沒有雙腳,它們的腳腕以下緊緊地融入地面,似乎與城堡本身就是一體的。
在小型噴泉裡,湧動的紅色溪流也不是什麼葡萄酒,兩人路過時,它散發出強烈的腥臭,讓艾絲特足以確認那就是血液。在小噴泉的底部還有許多沉澱的凝塊,甚至還有黑色的髮絲,這讓艾絲特的胃不舒服地蠕動起來。
那種噁心的甜膩味越來越濃郁,但是當淡淡的嗡鳴聲在腦海中響起時,艾絲特感受到的眩暈與噁心,就開始被偏頭痛取代,她輕輕晃了一下腦袋,任由兩種不適感彼此維持住平衡,將她清醒的意識夾在中間。
在本雅明的牽引下,兩人走近那座小型噴泉。
艾絲特發現噴泉底部就是由骨架撐起的,而在噴泉邊緣環繞著一圈握緊的手骨,它們正舉起一個個已經裝滿「飲品」的高腳玻璃杯,邀請過路的人接下。
而在本雅明自己伸手拿起一杯的時候,艾絲特的意志動搖了,見本雅明看向自己,她堅定地搖搖頭。
「拿著就行,不需要喝。」本雅明的眼睛因為微笑而眯起,「手上有酒的人就沒有手跟別人跳舞了,方便拒絕。」
聽到他這麼說,艾絲特只能硬著頭皮,跟本雅明一樣稍微用力,從那白骨手掌上取下了一杯「紅酒」。
本雅明衝艾絲特舉了舉杯子:「乾杯?」
不過在艾絲特質問前,他已經先將目光轉向了舞池:「還是有點不對勁,主人今天居然沒有出面迎接我們……」
舞池是一座真正的「水池」,裡面盪漾著極淺的一層緋
色水光,將相同的顏色投射到上方,落在所有踏進去後翩翩起舞的客人身上。
那些身影都是這場舞會的「常駐客人」,跟穿梭在圓桌或等待在牆邊的月光紙人不同,他們的情況,更接近門口迎接客人的那位「管家」。
幾乎每一位客人身上都多少纏繞著植物,或者他們的禮服就是由闊葉或荊棘纏繞而成的,使他們的一舉一動都顯得僵硬,唯有舞步輕盈美好。
這些客人本身並不是骷髏,他們的肌膚看上去仍然鮮活而柔軟,每張臉上都帶著沉醉且發自內心的溫柔笑容,只是在***的肩膀、手臂或面頰上,能看到被植物根鬚緊緊攀附、紮根的細孔。
這位女士的嘴裡掛著帶刺的荊棘,鮮紅欲滴的玫瑰蓋在她的鼻端,那位男士的眼窩塌陷一片,紅色的鬱金香簇從中生出,隨著他與舞伴的來回旋轉而搖擺,他的舞伴耳邊倒垂著一朵紅百合,輕輕搖晃下就有花粉飄落,散發出紅色的晶瑩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