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玻璃破碎的巨響聲中,倫納德和克萊恩都穩穩地坐在椅子上,兩人雖然看上去同樣鎮定,但是卻對來者抱有截然不同的態度。
克萊恩的靈性直覺早在幾分鐘前就有所觸動,但是一種莫名的安心感讓他沒有強制甦醒,離開這場夢境,而是繼續跟倫納德談了下去。
倫納德晉升序列六「安魂師」已經有了一段時間,在夢境中沒有腦海中老者的提醒,他也絕對不會因為一點突發狀況就慌亂,只是保持冷靜地觀察著情況。
那些玻璃碎片在飛向兩人的時候,便已經在倫納德的控制下,化作了點點黑沙般的灰燼,緩緩飄落墜在地毯上。
倫納德也不是有意在「道恩」面前炫耀自己的能力,這純粹是他長久時間作為官方值夜者,下意識的保護行為,優先關注著自己與交談者周圍的穩定。
畢竟他沒少在夢裡詢問那些普通的市民,即使在夢境中不會有真實的傷害,但是如果做夢者受到太多刺激,夢境也會變得更加情緒化,很容易甦醒。
而突然間破窗而入的,則是一個穿著麻布長裙、裹著修身馬甲的年輕女士,她抬起頭時,散碎的月桂色金髮底下,露出淺色的眼眸和與魯恩人頗有差異的柔和五官。
倫納德的眼神忽然間銳利起來,這就是白天他在車站見過的那位女士,老頭當時說她身上有奇怪的感覺,甚至她也是個「寄生者」……
不對,那她是怎麼入夢的?她的神情非常清醒,是神奇物品,還是跟老頭一樣「偷竊」到別人的能力?
倫納德緊盯著那位女士,她抬頭時看到他,甚至露出一種驚訝與親切的笑容。
不過她很快就將目光轉向了「道恩」身上。
克萊恩衝艾絲特眨了眨眼睛,希望老鄉能領會自己的眼神,別在倫納德面前暴露任何跟廷根有關的事情。
艾絲特看懂了,她知道克萊恩的每個「假名」之間,刻意營造了身份上的區別,她不知道這是不是跟他的扮演也有關,但這不妨礙她配合一下,演出戲給倫納德看。
艾絲特拍了拍身上的玻璃碎片,那些玻璃渣在脫落的時候,在空氣中短暫懸浮了幾秒。
她能感受到這場夢境的虛幻,跟她先前見到「黑夜」時相比,現在她所在的夢境近似一根繃緊的弦,正在三方拉扯間維持微妙的平衡。
克萊恩在這方面沒有多少察覺,但是倫納德作為入夢的關鍵人物,也感知到了這點,這讓他對那位女士添了不少懷疑——即使是含有「夢魘」能力的封印物,大多也是流通在黑夜教會內部的。
艾絲特衝兩人行了個提裙禮:「夜安,兩位先生,不介意我貿然加入你們的談話吧?」
不,我很介意,我剛才正好問到了關鍵問題!倫納德在心裡嘀咕著,將視線落在「道恩」身上。
克萊恩保持著「道恩」那遊刃有餘的微笑,衝艾絲特點點頭:「不介意,兩位都是客人。雖然上門的時間有些古怪,但我很感激你們選擇了更溫和的方式拜訪,倒是我這個主人招待不周了。」
艾絲特拉過屋裡用來墊腳的軟面矮凳,坐到了上面,好奇的視線在倫納德和克萊恩之間打轉。
克萊恩毫不在意,重新轉向倫納德:「我還沒有回答你剛才的問題,他想向廷根那起事件的罪魁禍首復仇。蘭爾烏斯,以及……因斯·贊格威爾。」
艾絲特漸漸坐直了身體,她不再關注偷偷打量她神情的倫納德,而是抿著嘴望向克萊恩。
這個「他」,分明就是他自己……
只是再度聽到那個名字,艾絲特冰封很久的回憶便重新浮現,連帶著一種冰冷的憤怒冒出。即使不為了任何人,她也想為了自己與克萊恩的經歷做些什麼。
但是艾絲特不能直接向倫納德詢問隊長的情況,倫納德陌生的眼光,表明他已經完全忘記她了。
克萊恩丟擲的答案,也讓倫納德不可遏制地沉浸在回憶中,有了片刻恍惚。
倫納德的沉痛只會比艾絲特更重,一想到克萊恩揹負著他自己的死亡,不斷在非凡道路上尋求晉升,在教會外與那些危險的隱秘組織打交道,倫納德心裡甚至有一絲說不清的歉疚。
「最好的同事」,克萊恩·莫雷蒂在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數次閃過他眼前。
倫納德記得那天停在天空上的積雨雲,兄長與妹妹的眼淚,同伴們沉重又蒼白的臉,隊長在沙啞的嘆息後,發出的一陣咳嗽。
所有的一切都被拋下,棺材中的默然不語。
倫納德回過神來,努力將注意力放回那兩個名字上,但是在詢問之前,他仍然對旁邊多出的那人不太高興:「我們當著她的面,談論這些……合適嗎?」
克萊恩微笑起來衝艾絲特搖搖頭,艾絲特見狀,便回了一個很溫和的笑臉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