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個好東西。”瑤姬站起身,手握著酒壺,她腳下搖晃,轉了幾個圈,裙襬翻飛。
她抬起酥手懸空向嘴裡倒酒,酒從口中溢位,與眼淚混在一起。
夏離實在看不過去,伸**過她的酒壺:“當年之事,我也略有耳聞,他是凡人,早已歸入輪迴。數百年已過,只有你還在原地!”
“略有耳聞?你所聞是何?是世人的流言蜚語?還是唾罵?”
夏離搖了搖頭:“你當年請出炎帝一族的九卷天書助他治理洪水,造福蒼生,世人皆念你的仁善。”
“這是他給我的最後一份恩情。”瑤姬紅了眼眶,緩緩說道:
“他姓姒,名文命,世人稱其為禹。
舜帝時期,中原洪水滔天,舜帝遂封他為司空,命其治理洪水。
彼時,他已娶妻,是在凡界聲名赫赫的塗山氏之女,名喚女嬌。
塗山氏乃是東夷最強大的氏族,得女嬌者得東夷,得東夷者主天下。
他新婚四日,便離家治水,行至巫山,遇見我。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他身長九尺二寸,相貌俊朗,威風凜凜。
他心懷萬民,為了早日治理好洪水,恨不得不眠不休,不飲不食。
我知道他是黃帝后人,我不該愛上他。
那黃帝一族盡屠我炎帝一脈,戰神刑天,水神共工,巨人族夸父,甚至還有出手救你的凶神相柳,無一不是死在黃帝一族刀下。”
瑤姬望著夏離,聲音都在顫抖:“我何嘗不知此等仇恨難以逾越!”
文律實在是隱忍不住,聽了瑤姬的話心下一驚,下意識喊道:“相柳死了?你說相柳死了?”
文律上前緊緊箍住瑤姬的肩膀:“誰告訴你相柳死了?怎麼會呢!”
瑤姬抬著半睜半閉的眸子,推開文律道:“你這丫頭莫不是相柳的舊識?我倒是從未聽說過他身邊有一位姑娘。相柳啊,只對殺戮感興趣,女子…”瑤姬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夏離望著滿臉淚痕的文律,她已在冥府等了近五百年,卻還是這般執著。
就如同自己一般,自欺欺人。
她只知道,他救她是因,她念他是果。
夏離仍舊苦苦相勸:“瑤姬,你既是愛他,便更應該善待黃帝后人,早該放下怨恨,炎黃本是一脈相承,何苦……”
“我亦是如此想,為了他,前塵往事可一筆勾銷,什麼氏族仇恨皆可淡忘。從此兩族合一,世代交好。
我本是保護一方子民,憑一己之力阻擋洪水,以保巫山百姓平安。
從他到來以後,我們二人一起治水十三年,其中艱險辛苦難以言訴,無論多大的風浪,我們都是齊心協力,共同進退。
後來,我竊了九卷天書來幫他治水,而我卻也因此獲罪,永世不得離開凡界。
倒也無妨,我自是歡喜這人間,因為人間有他。
他在治水中途,差點命喪於此,我捨命培育靈芝救他,最後淪落為靈。
這十三年,是我漫漫途中最歡喜的日子。我與他一起救人平亂,朝夕相處。
可終有一日,這大水治理成功了。也該是他功成名就,衣錦還鄉之時。
他有家室,其子已是十餘歲,他的妻乃是母系氏族中的名門望族,可助他一得天下,統領萬民,海晏河清。
而我呢,除了已經交予他的九卷天書外,再無力助他。
是我不想再到他身邊去,是我想以這十三年的回憶度過餘生。
既然彼此仍舊滿懷善意,何不到此為止?總比到最後不歡而散好看得多,最起碼還能剩著一縷念想。”
瑤姬帶著眼淚,紅著眼睛笑起來:“一切皆如我願,我如何要恨?我能恨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