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講得不急不緩,我照例昏昏欲睡,聽阿狸的聲音道:“煩惱妄想,憂苦身心。便遭濁辱,流浪身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
說罷,臉上變換數色,眉頭緊皺著不語,清影沏了杯白露霜針放在他面前,柔聲問道:“師父是不是口渴了?您喝茶歇會兒吧?”
阿狸抬頭看她,女子天生的一把濃墨好髮色,淺粉的衣裙裹著柔軟苗條的身段,似榣山上終年不謝的遍地桐花。
清影看阿狸的樣子似憂似憐,她端茶的手不經意碰到他,阿狸猛的縮了回來,像被毒蛇咬了一口。
從不遠處看,阿狸眼裡清影的影子變成兩個粉色的小點,他眼裡燃著熊熊的愛情烈火,慢慢把那對影子包圍。
我喝了口茶,心裡暗道一聲精彩,這師徒二人互生情愫卻不自知,等趙離回來,定要說給他聽我在凡界養的那條小鯉魚都會談戀愛了。
二人正在僵望,突然明媚的天空一聲驚雷,天河的水變成密集的雨絲落下,天上下雨,預示著某個神仙的道心隕落。
我心裡替這個神仙默哀一番,在榣山住了許久,看了許多仙經典籍,知道修仙不易,凡人修仙少則幾百年,多則上千年,如果失了道心且不說千年修為付諸東流,還容易墜入魔道。
就算是仙根仙種,失了道心也是大事。
回想夢中看到的場景,如今想來,那時的阿狸怕是知道了自己對清影的心意,那日失去道心的就是阿狸,如此就解釋得通千年修為的太子長琴為何打不過一個火鳥了。
想來阿狸就是那日明瞭自己心意,知道和清影的愛情註定會是悲劇收場,後來的日子刻意避開清影,是怕這段孽緣被知曉。
今日我特地模仿百年前的清影,換了身粉白窄身衣裙,坐等阿狸念出那段經文。
最後一個字的尾音他如百年前一樣念得很輕,眉頭皺著,我起身端了一杯茶過去道:“是不是累了?喝杯茶歇會吧?”
阿狸接過茶,看到茶碗裡的白露霜針根根豎立,嫌棄的道:“我不喜歡喝這個茶,你在榣山那麼久也沒見你喝過這個茶,這是轉性了嗎?”
事情的發展還真是超出了我的意料,阿狸說不喜歡喝這個茶這是不可能的,我在夢裡看到的前世情形,清影日日給他沏的都是這種茶,他怎能說不喜歡?
是我泡的方法不對嗎?我端起茶喝了一口,舌尖上絲絲甜氣,和清影泡的別無二致。
我不死心,端了茶往阿狸手裡塞
“你試試,真的很好喝啊!”
阿狸如避蛇蠍似的跳起來道:“你想害死我嗎?我最討厭吃甜的東西,吃了會拉肚子,你快些拿開!”
和阿狸推勸時崑崙鏡從懷中掉在地上,恰在此時阿狸捏著半邊茶碗往我這裡推,兩人一人一邊用力,茶碗應聲而碎,阿狸的手指被鋒利的瓷片劃了好大一個口子。
鏡中波紋漣漪,片刻後便看見富麗堂皇的大殿裡跪著一群人,為首的便是阿狸和清影。
尊貴威嚴的天帝高座明堂,冷漠不帶任何情感的看著下首十字緊扣的兩人。
清影勾引上仙,被判挫骨揚灰之罪,其族人流放南海,世代為鮫人,供龍族奴役。
隨侍面無表情的宣讀天帝的旨意,阿狸回望清影,眼裡透著堅毅與肯定道:“別怕,天上地下,水裡火裡,我陪你!”
深情的表白輕易衝破那些道貌岸然的天規禮法,天帝臉色變換,早有那些諂媚的跳出來斥問:“太子長琴,你生為神仙,怎可如此目無法度?還不放開妖女向天帝請罪?”
阿狸沒有說話,只微笑著仰視那個高坐玉案前的人,他是天、是法、是天地間的主宰,可是他沒有嘗過愛情,他不知愛為何物。
天帝的眼神尖銳如刀鋒,臉寒如冰雪,突然他詭異一笑道:“太子長琴受妖女蠱惑,道心已失,罰其禁足光明宮重修道心,百年不得踏入天庭!”
言罷,威猛的執金吾掰開兩人的手,拖著清影出去行刑,阿狸慌亂起來,他不怕死,他不怕天罰,可是他怕離開她,天帝不判他死罪,是鐵了心要斷他的念想。
一念成魔,一團巨大的火雲瞬時填滿了整個大殿,古神祝融的琉璃真火就算西方梵境的佛祖來了也不敢硬接。
熊熊烈火中太子長琴抱著清影一步一步走出來,額間不知何時多了一團黑色的火焰,膽小的仙官嚇得連滾帶爬,結結巴巴的喊到:“護……駕,快……護駕,太子長琴墮仙成魔了!”
迅速蔓延的火勢眼看就要波及到殿裡眾人,阿狸恍然未覺,每踏出一步,腳下便開出一朵火蓮。
“師父,停下來!”
微弱的聲音在大殿裡迴盪,她一遍一遍喚他,蒼白素淨的小手攀上他的脖頸,阿狸額間的黑色火焰終於在柔聲裡慢慢變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