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藍獅城李克成,自從經李公子在玉獅谷把他救回以後,總是無精打采,恢復不了以往雄視一切的氣概,加上映紅夫人心痛秘窖黃金被羅剎夫人席捲而去,也失神落魄的提不出興趣來。對於掌理全寨事務,和操練手下兵卒,便不象以往雷厲風行。上面一鬆懈,下面頭目們難免乘機偷懶,疏於防範。偏偏得力臂膀苟不才,險上蟒毒雖經黃牛峽大覺寺無住禪師盡心調治,逐漸復原,卻已成了半面人,半個面孔已經失了原形。
藍獅城的人們,稱他為半面韋陀,無住禪師離開藍獅城時,半面韋陀苟不才蟒毒雖淨,體力還未十分復原。藍獅城出亂子當口,李豹子那孩子,幸虧這位半面韋陀志切存孤,奮勇救出,到現在還不知半面韋陀和李豹子逃到何處去了。
還有李豹子的姊姊李璇姑,卻幸虧她立志求師學劍,在李乘風羅幽蘭首次回白虎城以後,李璇姑拿著羅幽蘭的介紹信,早已辭別父母,遠奔三鄉寨,在那兒拜桑窈娘為師,精練劍術,躲避了這場災難。
事先,石屏城和藍獅城之間有個關隘,叫做五郎溝,距離藍獅城只十幾里路。駐守五郎溝趙剛,原是飛馬寨劉鬍子的表弟。以前李乘風夫妻首次到藍獅城,營救獨角龍王時,五郎溝岑守備和石屏吳知州,曾經到藍獅城來拜訪。李乘風夫婦回白虎城以後,這位岑守備又有意無意的在藍獅城四近進出,有時也到土司府拜望李克成。獨角龍王沒有把守備放在心上,有時還推病不見,可是藍獅城內防備鬆懈,兵力薄弱的情形,已被岑守備看在眼裡了。
在李乘風夫婦,從滇西蒙化迴轉白虎城,羅幽蘭深居呂府,調養傷口這一個多月光陰內,五郎溝岑守備行蹤詭秘,常常到飛馬寨看望他族兄岑鬍子。這期間,藍獅城異龍湖對岸,象鼻衝那條長嶺上,發現了一大批過境的獵戶,不下四五十人。其中還夾雜著幾個漢人,以前李克成絕不準其他苗族,在異龍湖近處逗留。這次經下面頭目們報稱大批獵戶過境,李克成聽得是過境獵戶,以為只要不在近處逗留,無關緊要,懶得多事,也沒派人追蹤,探個實在。
自從發現這批過境獵戶以後,藍獅城四近常常發現行蹤詭秘,面目兇橫的其他苗族,三五成群,似盜非盜,也瞧不出從哪裡來的。不過一現即隱,並沒有侵入藍獅城境內,也沒有什麼可疑舉動。藍獅城頭目們,素來仗著獨角龍王以往赫赫威名,狂傲自大慣的,總以為沒人敢到藍獅城來尋是非。
向李克成夫婦報告時,李克成夫婦又沒在意,頭目們也就忽略過去。
哪知道在這四近不斷髮現外路苗族當口,有一天晚上半夜時分,李克成夫婦正在熟睡當口,前面聚堂木鼓(苗寨議事之室日聚堂,聚眾報警用木鼓),震天價急響起來,藍獅城各山頭峭壁的碉堡也響如貫珠。李克成夫婦在睡夢中驚醒,一躍而起,突見樓窗上已映起一片火光,全寨呼號賓士之聲,已亂得開了鍋一般。獨角龍王映紅夫人大吃一驚,慌整束身上,備好軍器,趕下樓去。走到半樓梯,幾個親信頭目,正氣急敗壞的奔來報告:“說是藍獅城要口,已被突然進攻的匪盜侵入,李克成府前後又突然無故起火,定有奸細混入,請土司火速發令集眾抵擋。”
映紅夫人剛喝問了一句:“哪裡來的匪徒,怎麼事前一點風聲沒得?”
話剛出口,半空裡嗤嗤亂響,火光一團團的齊向樓屋飛來,竟是從府後通插槍巖的崗子上鑽射下來的火箭。剎那間內外喊殺連天,人聲鼎沸。最可怕的,只是一群人眾在一片練武場上,呼喊如雷,聲聲喊著:“不要放走了龍在田夫婦!”
李克成剛目如燈,面如噴血,一聲大吼,揚起一柄金背大砍刀,一躍而下。
映紅夫人嘴上喊著:“龍飛豹子呢?快去知會半面韋陀一起拚力殺退匪人。”一面喊著,一面左手挽起獸面護身盾牌,盾上插著十二支飛鏢,右手舞著長鋒薄刃翹塵刀。跟著丈夫,領著一群親信頭目,從樓下殺奔後寨。
苗寨建築,竹木為主。後寨高岡上,火箭齊飛,一排樓窗,業已著火延燒。等得李克成夫婦領著一群親信頭目踏上後寨練武場上時,便知大禍已臨,敵人深入,藍獅城基業無法保全了。原來這當口,平時掩蔽藏金地窖的幾所小屋,這時門戶洞開,火燎亂飛,敵人象螞蟻出洞般,從屋內蜂湧而出。一見這樣情形,立時可以明白,大勢已去,咎在自己夫婦兩人太疏於防範了。裡面地道原通著寨後插槍巖金穴廢礦,總以為威聲素著,就近苗族,不敢正視,地道內秘藏黃金,已被羅剎夫人席捲一空,更是不大注意這地道了。
哪知大禍天降,匪人竟從地道偷襲深入,看情形來勢不小。佈置已非一日,這時已無暇再想安全之策,除出決死一拚,已無他途。苦的是事起倉卒,敵人竟從地道深入,外面要路口又已失守;內外交攻,自己苗卒散處分碉,一時難以集中。火勢已旺,一座土司府立時要變成灰燼,能夠殺出府去便是好的。
這當口,後寨練武場上已佈滿了敵人。當中跳出一個身形魁梧,虯髯繞頰,腰纏飛刀,手持長矛的大漢。大漢身後,一個身材苗條,裝束詭異的女子,手橫長劍,腰佩彈囊,揹負彈弓,臉上卻罩著血紅的人皮假面,獨角龍王李克成從火光影裡,一見持矛的大漢,立時暴跳如雷,怒發上衝,大聲喝罵道:“好呀!我道是誰?敢偷襲我藍獅城,原來是你岑鬍子領的頭。憑你飛馬寨一點根基也敢造反,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岑鬍子岑猛長矛一柱,哈哈一聲狂笑,指著李克成夫婦喝道:“你們夫婦倆,平時依仗呂府一點靠山,在滇南作威作福,欺侮同族苗人,甘心做漢人鷹犬。九子鬼母死後,你一發稱孤道寡,雄霸滇南,以為你藍獅城是鐵打江山。哪知道你惡貫滿盈,只被我們略施小計,便長驅直入,前後包圍,今晚制你死命,易如反掌。你夫婦倆如果想保全一家老小,快把歷年積存的黃金全部獻出,還有商量。否則,殺得你全家雞犬不留,休怨俺岑鬍子心狠手辣……還有一樁事告訴你,叫你死得不做糊塗鬼。”
說罷他一閃身,向身後蒙人皮假面的女子一指,大聲說道:“這位女英雄,便是饒你一命,放你回家的羅剎夫人;指望你悔過自新,和呂府斷絕來往,向滇南各苗族同心合作。
哪知道你依舊和乳毛未退的李小子,吃裡扒外的女羅剎(即羅幽蘭)勾結一起。致榴花寨土司沙定籌,碧蝨寨土司夫人黑牡丹同遭毒手。羅剎夫人的本領,大約你們都應該知道。
現在這位羅剎夫人會合俺飛馬寨全體好漢,親來問罪,藍獅城已在俺們掌握之中,插翅也難逃出俺們手心去。還不低頭服輸,尚有何說!”
岑鬍子得意揚揚的喝罵了一陣,那位蒙著人皮假面的羅剎夫人,也用劍一指,嬌聲叱道:“岑土司話已說明,你們死活只有兩條路。想活命快把全部黃金獻出來,牙縫裡進出半個不字,馬上劍劍斬絕,毫不留情,把你們殺盡了,把你這土司府刨根翻地,不怕搜不出你夫婦倆秘藏的黃金。哪一條道合算,你們自己想去罷!”
李克成夫婦倆,一聽岑鬍子和自稱羅剎夫人的一番話,又驚又愕,鬧得莫名其妙。沙定籌、黑牡丹的死訊,滇西滇南路途遠隔,呂府又沒來人,是真是假,且不去管他,只憑岑鬍子羅剎夫人口中之言,明擺著今晚暗襲藍獅城,全為秘藏黃金來的。但是全部黃金早被羅剎夫人用詭計席捲而去,何以本人又引著飛馬寨岑家人馬,來索取黃金呢?
如果這人真是羅剎夫人,自己做的事不會不知道,這可是什麼詭計呢?敵人業已深入,一個飛馬寨岑鬍子已經不易對付,又加上這個女魔王羅剎夫人,如何得了?
兩個一瞧,自己身邊依然只有十幾個親信,前寨殺得沸天翻地,並沒有自己部下趕到後寨保衛,可見大勢已去。再擔心自己的兒子龍飛豹子和半面韋陀金翅鵬,許久沒露面,也許已遭毒手。
龍土司夫婦倆心如油煎,映紅夫人更是急得發瘋,一聲大喊,指著自稱羅剎夫人的蒙臉女子喝道:“你這生長野獸窩,不通人性的野賤人,你把我們秘藏地窖的二萬兩黃金,用詭計全部偷去,一人獨吞。現在仗著你偷黃金時熟悉插槍巖地道,又勾結飛馬寨乘虛而入,嘴上還想索討黃金,你是沒話找話,存心欺侮人。黃金全在你手上了,哪裡還有黃金?我們金駝寨沒有了歷年積存的黃金,便成了空寨。我們老夫婦正怒氣沖天,正想找你這野賤人拚命,今晚不是你,便是我!”
喝聲未絕,映紅夫人舞起刀牌,發瘋般向那蒙面女子殺了過去,獨角龍王也一聲大吼,揚起手上一柄大砍刀,橫砍豎砍,猛厲無匹的向岑鬍子拚殺猛攻。身邊十幾個親信頭目,也顧不得彼眾我寡,惟有一死相拚,真是一夫拚命,萬夫莫擋。
獨角龍王夫婦率領手下十幾名親信勇敢頭目,在後寨練武場上和敵人一場混戰,真是視死如歸。岑鬍子帶來幾十名黨羽也死了不少,尤其映紅夫人盾牌上插著的十二支飛鏢最為厲害。
她早知羅剎夫人名頭,不管敵人是真是假,並不和那女子死拚,只一味亂殺。仗著自己飛鏢發無不中,只要飛鏢一中上,見血封喉,不管是誰,立時廢命。因為她十二支飛鏢,鏢鏢喂毒,無奈她飛鏢只有十二支,雖然射死了不少人,卻沒射死岑鬍子和自稱羅剎夫人的女子,自己飛鏢發盡。手下十幾名親信頭目,也死得差不多了。
敵人越來越多,大約前寨也被攻進,一帶樓房已被大火燒得傾倒下來。她一看情形有死無生,還想和她丈夫奮勇殺出重圍。舞起刀牌,向圍困獨角龍王所在殺了過去,一面拚殺,一面高聲大喊,知會獨角龍王,叫他隨自己奪路逃命。
無奈人多聲雜,人影亂竄,非但得不到自己丈夫回答,也殺不到丈夫跟前。突然面前一彈飛來,用手上盾牌一擋,不料這顆飛彈,與眾不同,被盾牌一擋,立時爆裂。從彈內爆散一陣觸鼻的香霧。映紅夫人鼻子裡一聞到這種香味,一陣天旋地轉,立時撒手棄刀,昏然倒地。這當口,獨角龍王土司也久戰力絕,中了岑鬍子一飛刀,和他夫人同死於亂刃之下。
獨角龍王龍土司夫婦一死,金駝寨便算瓦解。只苦了平時託庇於龍土司的李家苗男婦老幼,飛馬寨岑鬍子手下,任意劫殺,屍橫遍地,鬧得鬼哭神吼。這其間,惟獨養病初愈的半面韋陀金翅鵬,和龍土司兒子龍飛豹子兩人,蹤影全無。
如說兩人死於亂軍之中,事後檢查,卻沒搜尋著屍骨。才相信他們兩人也許遠走高飛,逃出性命去了。
直到以後,龍土司女兒龍璇姑劍術學成,改撈道姑,仗劍尋仇。在長江一帶姊弟巧逢,才知亂起之時,半面韋陀金翅鵬明知金駝寨已無法保全,自己身體未復,爭鬥不得,勉強拚命,無非添一條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