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幽蘭勉強定了定心神,忽聽城牆上遠遠的喊著:“蘭兒!蘭兒!”一聽是自己父親聲音,慌盡力應了聲:“女兒在此。”心裡卻暗暗嘆息,父親為什麼此時才來,早來一步,自己未必受傷。
抬頭一瞧,城垛上大袖飄揚,她父親桑薴翁又飛身而下,一見羅幽蘭左手提著人頭,右手寶劍拄在地上,神色慘厲,汗流滿面。
桑薴翁大驚,慌用手扶住,急問:“怎麼一回事,你定受傷了。”
羅幽蘭左手人頭一舉,一聲苦笑,說道:“女兒今天心願才了,替我丈夫報了殺父大仇。女兒以往的罪孽,也可減輕一點了。”說罷,人已搖搖欲倒。
桑薴翁留神一瞧,羅幽蘭衣服已滲出血來,一聲長嘆,一言不發,先把她手上猶龍劍納入鞘內。人頭依然讓她提著,一矮身,把她背在身上,雙足頓處,白鶴沖霄,直上城頭,飛一般背到縣衙。
桑薴翁在城上和他女兒離開之際,原是走向西面一帶;揀著民房稍少之處,縱了幾把火,再轉身奔向縣衙。監視盤踞衙內一群敵匪,這時正值官軍已經殺進南門,黑牡丹追趕大化頭陀當口。桑薴翁一看群匪心慌意亂,各顧性命,沒命的向北門逃去,心想這群敵匪,真是烏合之眾,官軍定可不費一兵一矢,唾手而得蒙化了。
一忽兒官軍已湧入衙內,搜尋餘匪。馬上一個捧令旗的軍官,分派隊伍,去佔東西北三面城門,順便一路搜查匪黨。最後十幾騎軍弁當先飛揚著一杆旗幟,旗心綴著一個大“尤”字,衝到縣衙,便知尤總兵本人也到了。
桑薴翁在縣衙大堂屋頂上飄身而下,攔住尤總兵馬頭,高聲說道:“李公子有話,貴總兵趕快把守四門安撫城民;李公子已把榴花寨敵匪老巢,徹底洗剿,馬上進城來與貴總兵相會,特命老朽先來知會一聲。”說罷,不待還言,大袖一揚,飛身上屋,轉瞬不見。
馬上的尤總兵和一般隨身軍將,雖然看得這位長髯如雪的老翁有點驚愕,尤總兵心裡卻明白,和李公子交往的人都是修靈界異人俠士,今晚他毫不費事的克復蒙化,全仗這般風塵奇俠的本領。
桑薴翁重又上屋以後,一看東方天色有點發曉,大化頭陀也許已和蘭兒會合,且回南城和他們見面以後,等候自己女婿到來,再作道理。主意打定,便向南門趕去,這是他到南門以前的事,萬不料自己女兒會碰著冤家對頭的黑牡丹。
自己後悔不該在縣衙耽誤一點工夫,如果早到南門,自己女兒也許不致受傷,事出意外,只可委之於數了。
這時,桑薴翁把羅幽蘭背到縣衙,尤總兵已和桑薴翁見過一面,一見他揹著一位受傷女子到來,這女子滿身血汙,左手還緊抓著一個鮮血淋淋的人頭。其實羅幽蘭滿身血汙,是黑牡丹首級上的血,連桑薴翁身上也染了幾點。桑薴翁這時毫不客氣,只向尤總兵說了一句:“快派人到榴花寨一條路上,碰著李公子叫他火速到此會面。”說罷,揹著羅幽蘭直進縣衙內宅。
尤總兵摸不著頭腦,猜測自己雖然不費一兵一卒,這般人物定然已兇殺了一夜。他明白了這層,慌不及依言辦理,一面領著桑薴翁進了上房整齊一點的屋子;還不敢細細探問,自己追出來,等候李公子到來再說。
桑薴翁這時哪有工夫和尤總兵敷衍?把羅幽蘭背進房內,立時從身邊掏出丹藥,替他女兒治傷,內服外敷,叫羅幽蘭在裡房靜臥。但是羅幽蘭一心盼著李乘風,怕自己丈夫也遭不測,說什麼也不肯睡,連手上人頭也不放下。正在這當口,李乘風和羅剎夫人已經趕到,羅幽蘭一見李乘風的面,心神一鬆,說出了幾句話以後,再也支援不住,經羅剎夫人再用秘藥扶氣解毒,羅幽蘭才在床上安然睡去。
但是羅剎夫人看到羅幽蘭乳下期門穴創口,雖只一寸多深,卻是要穴,中的又是餵過毒藥的暗器。細察創口,似乎毒已散開,情形很是不妙。趁著羅幽蘭入睡當口,到了外屋,向桑薴翁探問受傷情形,經桑薴翁把先後經過悄悄一說,才明白是這麼一回事。
羅剎夫人皺著眉,嘆著氣說:“百密難免一疏,萬料不到黑牡丹會從南部趕到此地。偏在這當口會和蘭妹狹路相逢,而且臨死當口,蘭妹略一大意,受了她盡命一箭。這一箭,換一個人,非和黑牡丹同時斃命不可。還算蘭妹眼快手捷,居然抄住了箭尾,創口只一寸多深。照說蘭妹深知黑牡丹的暗器,大約喂的哪一種毒藥都明白。她偏一片痴情,一面提著氣,運用功勁,不使箭毒散開;一面支援著精神,一心惦著風弟。一見風弟的面,不由的心神一鬆,勉強提著這口氣不由的跟著一散,這一鬆一散,創口的箭毒便難免深入了。
晚輩發愁的便是這一點,晚輩武技雖然承受家父的心傳,但是家父善治傷科的秘法,一無所得,只能用隨身帶的一種解毒丹藥敷治。不過這種家父遺留的丹藥,與眾不同,確有奇效。吃下這種丹藥,照理要熟睡片時,蘭妹又一夜未曾交睫,又和黑牡丹一番血戰,這一睡也許要多睡一忽兒。是吉是兇?要看她睡醒以後的景象了。萬一蘭妹有了不測,第一個風弟和她恩深情重……咳!結果真不堪設想了。”
這一天,李乘風、羅剎夫人、桑薴翁三人個個愁眉不展,把一個機智絕人的羅剎夫人,也弄得束手無策。尤總兵雖然極力巴結,辦了美酒佳餚送進屋來,也是食難下嚥。惟有尤總兵一人,在三人面前時間長問短,表示關心,可是暗地裡卻心花怒放。因為他遵照李乘風吩咐,派了親信得力的部下,帶了一隊人馬由本地嚮導領往榴花寨就近各山頭,察勘匪人屍首,居然在眾匪屍首堆內,找出罪魁禍首“敵匪首領沙定籌”的屍首。但是匪人屍首堆內並無女屍,幽冥教九尾天狐是死是活,卻無從查考了。
羅幽蘭在床上居然鼻息沉沉的睡了一整天,醒來時已是掌燈時分。李乘風和羅剎夫人、桑薴翁都守在床前,一看羅幽蘭面色已略現紅潤,醒眸微啟,櫻唇微動。吁了口氣,向床前三人看了一眼,忽地抬起身來。李乘風慌進床上,把她上身擁在懷裡,輕輕喚道:“蘭姊,羅剎姊姊的藥真靈,天可憐蘭姊竟好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