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薴翁在面上看他們兩人驚疑不定,羅幽蘭更是柳眉緊蹙,神包迷惘,低著頭不知盤算什麼,不禁哈哈笑道:“你們且慢猜疑,剛才我不是要對你們講一段黑石帝國的神話麼?這段神話,便和這個羅剎有關,你們且聽我從頭說來。”
桑薴翁喝了口筠心松子茶,緩緩說道:“我在藍獅城離開你們,便想一遊點蒼山碧海之勝,於是從哀牢山這條路到西部去,順便在哀牢山中,去看望好友葛幹孫。不想老葛遠遊未歸,從人們口中,又得知榴花寨沙定籌作亂訊息,蒙化、彌渡已經失陷,想從蒙化到朱雀城要穿過敵匪蠢動的境內。
我不願自找麻煩,經人指點,從便道繞過蒙化。進了朱雀城,在城內耽擱了一天,湊巧碰著方外老友云溪上人,立談之下,才知這位老友近年做了摩訶寺的方丈。便和他出了朱雀城西城,步入逶迤七十餘里的蒼山。從此我便做了龍溪摩訶寺的上客,云溪上人終日陪著我暢遊蒼山內各處勝境。
有一天,我們去玩十九峰之一的蓮花峰。看到峰腰一片蒼翠之中,露出長長的一段紅牆;牆內飛閣流丹,鴟吻高聳。我問云溪上人牆內是何古剎,他說:‘這是很有來歷的羅剎閣。’我一聽羅剎閣的名字,便想起了羅剎夫人和幽蘭從前的匪號,想不到此處建著羅剎閣。好奇之心引著我到了羅剎閣內,閣上塑的是觀音大士像。我早知云溪上人博學強記,深通內典,便向他問道:‘羅剎二字,究作什麼解釋?這兒明明是觀音閣,怎又稱做羅剎閣呢?’
他說:‘羅剎二字是梵語,其義為食人暴惡之邪龍。但是我遊過信度,羅剎又是印度古民族的名稱。這羅剎閣的羅剎,卻是一條邪龍。因為這條邪龍就是經觀音大士收服的,而且禁閉邪龍之處,便是羅剎閣地基的大石下面,所以閣上建立一尊觀音大像以鎮之。這段收服邪龍的故事很有趣味,載入朱雀城府志。你要明白這段故事的詳情,我們多走五六里路到聖源寺去,向寺內借本“白國因由”一看,便知道了。’
我問:‘“白國因由”是什麼書,書名多古怪。’云溪上人笑道:‘不必多問,看到白國因由會對你說的。你看過這本書以後,我還要對你講一段最近羅剎二次出世的奇聞哩。’於是我們專程趕到聖望寺,云溪上人說明來意,由寺內方丈十分鄭重的拿出薄薄一本黃緞錦裝、殊絲欄格的手寫本來。金箋籤條上,寫著‘白國因由’,旁邊還有細字注著梵音漢譯,一名‘白古記’。翻開一瞧,裡面寫著的大意,我還記得,大概是這樣的:
朱雀城古時是水城,洪水浸到山腰;後來洪水下落,顯出一片壩子,遠古時代為羅剎所據,羅剎譯言邪龍,喜食人肉,百姓受害不堪。後來一梵僧,故意向羅剎募化一塊地方結茅靜修。這塊地方,只要袈裟一展、犬跳四步那麼大就夠了。羅剎許之,不料梵僧的袈裟一鋪,覆滿山海之境,白犬四跳,佔盡兩關之地。
羅剎後悔,一看雲端裡天龍八部,擁護鑑證,無可奈何,乃向梵僧說:‘我土地人民都屬你管了,我眷屬子孫沒地方住,怎麼好呢?’梵僧說:‘好辦!’於是在上陽溪澗洞內,幻化出金樓寶殿種種具備;羅剎大喜,盡室遷移進洞。梵僧即顯神通,以大石鐵汁封塞洞門,於是羅剎之患始絕。這段神話,直到現在還刻在聖源寺大殿內二十張屏門上。
我看了這段羅剎的故事,才明白‘羅剎’二字的出處。我想起從前羅剎大王夫婦的名頭,大約修靈界,把他們夫婦當作邪龍惡煞一般,才得這樣的綽號。在羅剎夫婦本身,也和你們一般,未必知道這個綽號的出處罷了。
那時我和云溪上人同到龍溪摩訶寺,他說:‘你遊了羅剎閣,看了聖源寺的白國因由,知道了朱雀城的地面,最初還是屬於羅剎統治的。因為古時有這一段神話,現在竟有聰明的人利用這段神話,在朱雀城內故意放謠言,說是羅剎閣下面,被梵僧禁閉的羅剎修行圓滿,二次出世。而且梵僧慧眼看出朱雀城百姓要受瘟疫刀兵之災;只有二次出世的羅剎,才能挽救這場浩劫。’
這篇鬼話,沸沸揚揚,越傳越廣,越信越真。不久便傳說二次出世的羅剎,化身一個美貌的女尼,智慧絕世,武技驚人,已被石母山榴花寨沙定籌迎入寨內,百般供養;四近黑石敵匪,奉若神明。這個訊息傳出沒多久,榴花寨沙定籌,果然率領敵匪,襲了蒙化、彌渡,不日便要攻取朱雀城。現在朱雀城內人心惶惶,四門緊閉;官府雖然極力佈置防守之策,但是人心搖動。白虎城救兵,一時難以飛越,也許那段鬼話,真個要應驗了。”
桑薴翁頓了頓,繼道:“我一聽到榴花寨作亂的真相,朱雀城危在旦夕,不由我不惦記著你們兩人,是否已回呂府?白虎城如出兵抗敵,呂府定然難以置身事外;同時那個假託羅剎再世的女尼,究竟是何人物?想探他一個明白,再赴白虎城去會你們,我便辭了云溪上人,扮作走修靈界、賣野藥的遊方老道,離了朱雀城,向石母山榴花寨這條路上走去。因為這條大路上,敵匪充斥,行旅裹足;我也想避免無謂的糾紛,於是撿著小路僻境,踽踽獨行。不想走迷了路,繞過了榴花寨,走進了這兒的龍畔圖山。這座山佔地甚廣,群峰起伏,人煙稀少;無法探明路境,只在高處遠遠看到了南澗鎮。姑且走下山來,尋到鎮上,再作道理。
到了南澗鎮口,一看有官兵駐紮要口,不準百姓出入,便未進鎮去。翻著山頭,抄出軍營把守之處,走近了峰腳,一條曲折溪澗的邊上;溪澗那面便是南澗鎮。正想渡澗進鎮,忽聽得對崗一陣鼓譟,從鎮內一排矯屋後面,閃出一個年老人和一個年輕女子,身上揹著竹筐,沒命似的跳入溪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