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管家福伯都在介紹各地的風情民風以及自家在何地有何產業規模如何,姜歌也能聽一思二,舉一反三,不斷的會問出一些不太符合這個年齡段能問出的問題,福伯早已習慣,身邊其他第一次才見到姜歌的姜氏族人或僕人均為吃驚,更多的是歎服,小小年紀的少主已有縝密的思維方式,未來可期。而姜歌的不恥好問的習慣與禮賢他人的氣度更是讓身邊的那些人覺著這位少主會成為一代明主。
第二天傍晚,姜歌所乘的貨船到達長安城邊的渭河碼頭,在福伯的帶領下一行人順利抵達長安城中的姜府,長年留守在長安姜府的族人早已接到通知並與前兩日接收過整整十車各種少主所需的物品,無一不是珍貴難得的物件,足見家主對少主的寵溺。
長安姜府坐落於城南的氏族區,整塊區域內縱橫規整,無一不是深宅大院,而姜府更是傳承了無數輩人,真正的算得上長安城的原住民,可以說整個歷史長河中長安城的興衰都有姜家人在見證,自太祖輔佐文王建立大周朝定都長安後,整個姜家便在長安落地生根,要不是前朝覆滅,定都洛陽,姜家不得已才在洛陽修建了一座新府邸,便於姜家與當朝各個氏族接觸和交換利益。而原本長安城內傳承久遠的諸多氏族也同樣遷去了洛陽,只不過長安的宅院依舊留著,畢竟國都才是中心。
但是即便如此,長安的繁華依舊不曾衰落,隨著國力的不斷增長,士族的不斷崛起與發展,長安城變成了一座更為奢靡繁華的巨大銷金窟,洛陽計程車大夫們奢靡成風,長安的氏族子弟們放浪形骸,相隔不遠的兩座巨型城池一邊是大人們的世界,一邊則是士族子弟及文人騷客的天堂。況且武帝之孫秦王司馬鄴就封長安,而且年紀尚小,各大世族哪能放棄這種有巨大潛力的投資機會呢。所以,朝廷上下只要有點眼力勁的都會派駐族中子弟去長安,皆以長安文峰鼎盛,乃是少年求學首選的地方。於是揮霍無度計程車族子弟便撐起了長安城的夜夜笙歌。而那些有所求而不得門的商賈更是會匯聚於此,酒樓青樓賭坊裡那些王孫貴族士大夫子弟簡直是多如牛毛。只要出得起足夠的價錢,就是想要皇宮裡的小物件,對這些衙內自然都有門路搞到手。誰叫這天下坐在最高的那位是個不諳世事的,權傾天下的東海王,只要有那麼一點沾親帶故的,想辦點事,忒容易了。想託人辦事,帶足了金子,就往長安最貴的酒樓青樓走上一波,管你是牛鬼神蛇還是雞鳴狗盜,就沒有辦不成的事,關鍵就在於兜裡裝的夠不夠。
姜歌回到長安姜府除了讓這座六進的大院多了些人氣外,其實並無其他任何改變,左右毗鄰的兩座府邸依舊寧靜,管你耳朵伸的再長也聽不見隔壁有絲毫動靜。
安頓下來的姜歌每日清晨起床跟著福伯有樣學樣的胡亂打一套行軍拳算是鍛鍊身體,吃過早飯後就會去書堂裡等著福伯請的先生來上課,先生是一位年逾六十的老先生,老先生在長安風評不錯,教導過不少達官顯貴的子孫,福伯並未透露過姜歌的天才之姿,只是拿出一袋金子擱在桌上說:“先生只顧每日授課,至於我家公子上不上課,聽不聽課,就不煩勞先生了。”原本還想訓斥幾句少年如何能夠虛度光陰如何如何時看了眼足夠分量的錢袋和微微開啟的口子,裡面赤足的金錠讓老先生生生的憋回了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辭。這長安,教學生難,可上課是真的一等一的清閒事,誰和金子過不去呢?
雖對上課毫無興趣,姜歌每日還是恭謹的提前等老先生到來,只是在見過老先生行過禮之後,姜歌就自顧自的開小差或是睡覺,而堂上的老先生也照本宣科自顧自的拿捏好時間,搖頭晃腦的背誦一些他覺得姜歌這個年紀當學的文章,那滿滿的金錠老先生自是喜歡的不得了,可要是沒點作為,心中似乎有愧,於是每隔幾天老先生便會換一篇文章或者詩詞背誦,耳濡目染的總會有些效果,能讓自己一把年紀了還每日誦讀也對得起那些沉甸甸的金子了。
在長安的日子過的悠閒,姜歌偶爾會要福伯陪著逛逛長安城繁華的街道,嚐嚐長安的名菜小吃。去往那些酒肆聽聽販夫走卒的划拳罵娘,也會去數一數二的酒樓看看那些名士風流的高談闊論。
清談之風最盛是長安,往往流傳開來的名詞佳句皆是從這些大大小小的酒樓產生然後隨著酒香飄向遠方。
姜歌也去過城外的姜家莊園幾次,整個莊園像座小型的城池,城牆不矮,瞭望塔,烽火臺一應俱全。還引入了旁的河水流入城牆外三丈有餘的護城河,城中不僅有引入活水的阡陌溝渠,每隔一段距離都會有一口幽深水井。
整個莊園除姜氏族人一百來人,其餘全是依附在宗族世代生活的家兵佃農,還有一部分逃難而來為了生存自願為奴的僕人,這些人加在一起約有五千人。加上常規的五百武卒護衛,在長安周邊已經算一等的勢力了。整個莊園種植近五萬畝上等糧田,就光糧倉就佔了整個莊園五分之一的地方。聽福伯介紹,若是遇見流匪作亂根本就靠近不了莊園,成建制的軍隊沒個四五千人攻不破這座堅固異常的小城池的。也沒有誰會真的為了攻下一個莊園捨得損失數千精銳的,算不過賬,鐵定的虧本買賣。
姜氏莊園負責人是族老薑北魏那一脈的分支,主事姜奎與姜歌同輩,是姜善一的子侄輩,四十歲出頭正直壯年,生的孔武有力,一身的腱子肉黝黑髮亮,一看就是每日操練的練家子。姜歌雖然年幼,在輩分上姜奎還得喊一聲姜歌叔父,在等級森嚴的氏族裡家主地位超然,所以,所有姜氏子弟見到姜歌均是稱呼少主或者少爺。姜歌見過姜奎也聽福伯介紹完,內心有些尷尬,真要叫這麼一個和自己父親差不多歲數還一身肌肉的猛男叫自己叔父,總感覺有些難受。雖不情願被稱呼少主或者少爺,但畢竟習慣了,姜歌自己還是喜歡聽那個快要滿百的族老薑真叫自己姜歌兒,覺得親切自然,也沒有那麼拘束。
日子過的很快,不知不覺的在某一天早上姜歌推開窗時,窗外已經銀裝素裹雪白一片。
冬天似乎來得比往年又早了些,姜歌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想著今年的除夕父親一定回來長安陪自己吧。心中想念,姜歌迅速穿好衣服走到書房,吩咐照顧自己起居的丫鬟備好火爐,自己要寫封信寄給父親,詢問父親何時來長安,孩兒想念父親了。
年關將近,姜府換上了新制作的大紅燈籠,門檻上都貼上了喜慶的紅色對聯,花園裡的枯樹枝上也用紅色的繩子掛滿了小紅燈籠和紅色福袋,每個福袋裡都會有兩枚銅錢,風吹動樹枝擺動這些福袋便會聽見叮叮咚咚的聲音,在姜家這叫做“響頭”,預示來年心想事成,家族裡的小孩前來守歲都會去摘取一個福袋掛在腰間或者手腕處,肆意奔跑打鬧時都會傳出清脆的聲響,喜氣洋洋。
只不過,那些同輩的少年從不敢靠近自己或者邀請自己一同玩耍,見著自己都會遠遠停步學著大人模樣欠身抱拳尊稱一聲“少主”。而自己身邊總會有福伯跟著,還會有好幾個家僕跟在福伯身後。
其實姜歌內心裡是真的想學那些孩子一樣,肆意的奔跑,在雪地裡打滾,不再憋屈的學大人一樣坐而靜如鍾,立而如松。
姜善一見到自己兒子的信後雙眼溼潤了好半天,才寫了回信告知了具體時間,信中老父親言辭溫柔,免不了諸多叮囑和嘮叨。
除夕將至,姜善一如約回到長安姜府,一行馬隊浩浩蕩蕩數百人,所有人都知道這一車車的箱子定是裝滿了送給少主的新年禮物,蒐羅的各自玩具書籍不在少數,吃的穿的一應俱全,都是價值不菲的東西。即便價值連城,對於姜家來說也只能算是些許浮財而已,關鍵還是父親的心意才最珍貴。而對於姜歌來說,只要父親能來長安就是最好的禮物。
晚間姜善一和姜歌用過晚飯後就進了書房,近期發生的家族大小事姜善一都會一一說與姜歌聽,至於姜歌能否全部記住且聽懂其中關竅重點就看姜歌自己的了,姜善一不希望拔苗助長,但作為一家之主,不得不從小就要接觸家族的管理事項,大到重要決策,小到一家商鋪的年歲結餘,事無鉅細。
姜善一說的很慢,姜歌聽的也很專注,相比那些詩詞歌賦,姜歌更喜歡聽父親溫言細語的講述家族經營的大小事情,也愛聽官場上的爾虞我詐,世間大勢的發展走向。
其實也不是這些內容多有意思,關鍵是父親總會泡好一壺好茶,與自己說上半天。只要是父親說的,都有意思。
說到天下大勢,姜善一沉吟了許久緩慢說道:“自東海王迎回皇帝后下詔大赦,中原各個勢力之間偶有摩擦,小規模的武力對抗不斷,南陽王也平息了一些叛亂,總之正箇中原都不安穩,江東和成都也蠢蠢欲動,這場雪下的及時啊,目前各個大小勢力都在積蓄力量,明年也不知道會是如何光景。”
姜善一嘆了口氣繼續說:“越來越看不清形勢了,好歹族內的大多數老人婦人小孩都分批返回到荊州,夏天的安排也基本上落實。其實最擔心的還是你在長安的處境,不過多想也無用,人力用盡,就看天意了。過完年為父就要回洛陽,你在長安要照顧好自己。你還小,別想太多,開開心心過大年,過一年賺一年,時候不早了,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