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玄武門進宮,九道宮門皆大開著,守門的禁衛軍和宮人恭恭敬敬立在兩側,沉肅的號角聲一直未曾斷絕。
待鎮國公到了宮門口,禁衛軍統領高升說:“陛下有令,鎮國公不必下馬,可策馬入宮!”
除了歷任帝王,宮中不許有人騎馬、乘坐轎攆。
恆德帝此令,給足了鎮國公面子。
顧廷戈沒有推辭,直接策馬進宮。
一路暢通無阻,一刻鐘後,顧廷戈策馬到了議政殿。
百官早就下朝各自回家,此刻議政殿內,只有恆德帝一人。
顧廷戈在議政殿門口勒了馬韁繩停下,翻身下馬,簡單整理了衣冠,大步跨進議政殿。
他步子大且沉,踏得殿內光亮整潔的地磚發出沉悶的聲響,身上的金甲也跟著發出嘩啦的聲音,將戰場上的血腥廝殺也帶入議政殿中。
昂首闊步走到最中央,顧廷戈取下佩劍掀開衣襬筆直的跪下,雙手將佩劍高舉,沉聲高呼:“微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聲音渾厚響亮,中氣十足,帶著勢不可當的驍勇氣魄。
距離上次顧廷戈進京述職已經過去五年了。
他高舉著的那把佩劍是恆德帝親賜的,上斬昏君,下斬奸臣,為的就是怕山高皇帝遠,會有什麼事對他不利。
他是昭陵最英勇的大統領,若是無他,昭陵的山河將岌岌可危。
恆德帝問:“愛卿在邊關戍守五年,此劍可有飲血?”
顧廷戈穩穩舉著那把劍,高聲回答:“陛下英明,治國有方,江山有福,此劍未曾飲血!”
恆德帝起身,一步步走到顧廷戈面前,並未接那把劍,握住他的手臂將他扶起來。
兩人年歲相差無幾,自年少到如今,走過了近四十年的時光,是君臣,亦是知己。
時隔五年,兩人兩鬢皆添了白霜,臉上也多了皺紋,不過顧廷戈作為武將,眼眸依然明亮堅定,看上去反倒比恆德帝更有精神一些。
恆德帝重重在顧廷戈胳膊上拍了兩下:“見到鎮武,朕就安心了。”
鎮武是顧廷戈的字,如今整個昭陵,也只有恆德帝有資格這麼叫他了。
顧廷戈笑笑,一身的肅殺消散不少,問:“微臣回京路上聽說此番太子殿下押運回禮去了東恆國,一路上做了不少讓百姓拍手稱快的事,殿下年少有為,陛下還有什麼好憂心的?”
提起趙徹,恆德帝眼底閃過欣慰,點頭道:“淑嫻雖然去得早,但睿玄這孩子的心性像她,是很讓人省心。”
先皇后的品性自是極好的。
回了京中,顧廷戈放鬆不少,與恆德帝又是故人,如同尋常老友重逢,拉著家常:“太子殿下明年就及冠了,太子妃之位還空懸著,京中這麼多世家小姐,殿下難道挑不出一箇中意的?”
未免皇嗣自相殘殺,一般都會早早確定儲君,為了儲君之位穩固,也會早早確定太子妃人選,這樣好及早穩固朝綱,便是發生什麼意外也不會動搖根基。
顧廷戈膝下只有顧恆舟一個兒子,又常年不在京中,問這個問題可以沒那麼多忌諱,恆德帝橫了他一眼:“你還好意思說朕的兒子?你家行遠明年就要去靈州做校尉了,也還沒娶世子妃,你就不著急?”
顧廷戈笑道:“聽說這小子今年秋獵拔得頭籌為微臣爭取了三個月的假期,微臣自然要為他做主把終身大事定下!”
“如此甚好!”恆德帝也跟著笑笑,不過片刻後笑意便變得很淡,輕聲說,“睿玄此番前往東恆,發生了不少事,朕有點擔心他年少氣盛,會沉不住氣。”
顧廷戈沒聽說趙徹他們此行的細節,但同為父親,大概能猜到恆德帝到底在擔心什麼,安慰道:“年輕人有血性和衝勁兒是好事,昭陵的萬里河山遲早要交到他們手上,殿下不必過於憂心,讓他們隨心去做,就算真捅出什麼簍子,微臣和陛下多少還能幫他們收拾一下爛攤子。”
這話說得有理,恆德帝勉力笑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又問了顧廷戈一些軍中事務,然後才說:“今年因為朕的五十大壽,禮部已經用了不少銀子,朕就不單獨再給鎮武你接風洗塵了,過兩日與行遠和東恆國大祭司並作一場宴會,鎮武應該不會介意吧?”
顧廷戈對這些外物不甚在意,拱手道:“陛下考慮周到,理應如此。”
恆德帝點點頭,臨走前又對顧廷戈說:“鎮武難得要在京中待好幾個月,借這次機會,就讓這些小輩們好好折騰一下吧,這幾年朝堂上下的確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說這話時,恆德帝的語氣很沉重,還卷裹著許多感嘆,顧廷戈一下子就聽出他想整頓朝綱,頷首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