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認我依舊無法自若地與異性面對面共處,紀翛然外形不輸許樹洲,家世或許還勝他一籌,但這種比較在我心頭不自主形成時,我就知道我再次一敗塗地。
我的暗自較勁終結在樂隊登臺。成片的叫囂從四面八方湧來,雪白光束照出舞臺的小塊區域,後臺那群看起來普通無奇的男孩,忽成廟宇神像,身懷法器,寧靜又聖潔。電吉他的前奏響起,咒術解除,他們有了表情,有了動作,我的雞皮疙瘩集體起立,為他們致敬喝彩。
鼓聲是心跳,吉他是血液,歌詞是細胞。跳躍著,湧動著,翻滾著。
音樂,偉大的音樂,它們擊碎我,重組我,讓我活過來。
我沒聽過他們的歌,但場內大合唱伴著幻光一遍遍卷過來時,我也情不自禁地高舉雙手,開啟喉嚨,不成調地跟上它們,仿若朝聖,我無法成為教眾中的異己。
汗水打濕了我的額角與後背,鬼哭狼嚎到幾乎破音的瞬間,我閉上雙眼。
與許樹洲的過往種種遽如幻燈片般從我腦中滑過,一幕幕,一片片,走馬觀花,而我是個將死之人,回顧平生。
“此行若有罪,恕我生妄念;
如露亦如電,不枉人世間……”
……
“你哭了?”從激躁的演出現場回到後臺,我仍舊恍惚,難以回魂。然而周遭已恢複清明,綠毛小子一行人在拆讀歌迷的手寫信,像瓜分果實的猴群;而紀翛然遞來的紙巾正橫在我眼前。
我抬頭謊稱:“沒有啊。”
紀翛然說:“嘴別太硬,”他指指自己眼睛:“眼睛都這麼紅了。”
我不好意思地接過去,揉揉雙眼,把責任推回去:“還不是你們的演出太動人了。”
紀翛然接話:“好好好……”轉頭叫聲非非。
綠毛弟回頭:“幹啥——”
紀翛然繼續推諉:“你唱的什麼破歌,把咱敏敏姐都唱哭了。”
綠毛弟腦子靈光,反彈:“你還不哄哄?”
我忍俊不禁。
紀翛然沒有參與他們的聚餐,而是單獨送我出來,我感到冒昧,婉拒說我自己走就可以,叫他跟他們一道去吃宵夜。
紀翛然走在我身側:“每次巡演結束都這個流程,缺席一次不礙事。”
我感激地彎彎嘴角。
紀翛然問我:“最喜歡哪首歌?”
我想了想:“演出主題曲。”
紀翛然說:“如露亦如電?”
我點點頭。
“這是情歌。”
“你們哪首不是情歌?”
“也不只是情歌。”
我“嗯?”了一聲,又肯定地“嗯”一聲:“如果沒記錯,《金剛經》裡說的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