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夏至到來前，我收到了來自許樹洲的分手簡訊。他言簡意賅，又有點兒不敢直面抉擇的迴避，因為他躲開了所有代表分離的字眼，只說，“我和你的關系，我好像堅持不下去了。”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大腦空白。
大腦空白，以往閱讀言情小說文藝作品會頻繁出現的措辭，我也曾細想過那是一種怎樣的體驗，是坐墜樓機時，閃電一般的顱內炫光，還是得知至親身患重疾時，措手不及的神智散架？
它們似乎都與“瀕死”相關。
但真正的大腦空白，更像是被什麼一瞬擊殺。
我不合時宜地分神。
直到眉心開始不受控制地抽搐，提醒我盡快回應。
你想分手嗎？
我面頰發燙，驅使著左手的拇指往螢幕裡打字。在傳送前，我刪掉了那個“嗎”故作冷靜。
你想分手？
許樹洲回：嗯。
那不是一個“嗯”，而第二聲“砰”，在我腦袋裡持續形成更大的空腔。我繼續問：為什麼？
他說：累。
又說：也沒那麼愛了。
許樹洲秒回的好習慣仍延續著，但語氣變得極為陌生。
好，分就分唄。
我接著打字，全身麻掉一樣，像有另一個人在代替我說話。
聊天框上方的“正在輸入”出現又消失，如此往複三次，再無動靜，似乎在等我補充些什麼。
他確信自己等不到了，才將新的，也更冰冷的內容輸送過來：我沒開玩笑，也沒帶情緒。
我飛快地回：我也沒有。
盡管已經有灼熱的東西充盈著我眼眶，隨時能滿溢而出。
螢幕上彈出“那就行”三個字時，我眨了下眼，讓淚水順流而下。
—
在許樹洲正式提出分手的前一天，我從沒有想過，他會離開我。
而我想象過的有關於我們分別的畫面，是他或我在彌留之際用盡餘力緊握住彼此枯槁的手……不，我應當是先走的那一個，因為在我的意識裡，他永遠不會先離開我。
我和許樹洲戀愛有五年零三個月，在這期間，他沒有主動提出過一次分手，而我恰恰相反，我提分手的次數能申請吉尼斯世界紀錄。
分手原因也瑣碎簡單，千奇百怪，甚至是幼稚，比如他秒睡沒回我訊息，比如冬天我們睡在一個被窩裡時，他說我的冰腳像刀子一樣割到他，又比如，我翻遍小紅書精心篩選的打卡餐廳，他說菜品一般。
而我通常也會為它們配備冠冕堂皇的理由：沒回訊息——你開始冷暴力我了，想分手就直說；嫌我腳冷——你開始挑剔我了，想分手就直說；飯店不夠好吃——你質疑我的品味了，我們吃不到一起去了，想分手就直說。
每每這種時候，許樹洲總會一把抱住我，發誓他永遠不會離開我。
我也確信，許樹洲是我最忠實的信徒，而我是教皇，我永遠享有絕對的權威。
這種自信延續到翌日起床，我像以往那樣拿起手機，點開置頂微信頭像。
我的心髒以不可捉摸的速度涼了下去，許樹洲沒有給我發任何訊息，沒有早安，沒有求和，更別提他過往擅長的死纏爛打，以及偶爾靈機一動，讓我會心一笑的臺階。
對話停留在沒有溫度的“那就行”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