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黑濤谷、炎島隔著一片旭日海的東岸是空曠寂寥的蠻荒大漠,再往東便是赤魔火山群,一片熾熱岩漿的樂土,以及穴居動物的天堂。
成千上萬個黑煙囪似的火山矗立在廣袤大地上,碗口狀的火山錐內,有的土壤板結看不出一絲鬆動的跡象,也有的佈滿龜裂的縫隙,赤紅色岩漿在縫隙內若隱若現,還有的索性袒露火焰,常年往外冒著黃色灰色的濃煙。
孟耀站在一座休眠火山的火山錐口,俯瞰前方的蠻荒大漠,遠處有一個鱷魚首人身的妖獸正在匆匆向他趕來。
那妖獸作為前哨駐紮在蠻荒大漠的近海邊緣,他已經能預料到對方帶來的壞訊息。
果然,鱷魚首人身的妖獸上氣不接下氣道:“稟天大王,黑濤谷大軍已經上船離岸,朝我們這裡進發。號稱一百五十萬,屬下派人打探,實際應該不少於百萬。”
孟耀心裡很清楚,經過雲嶺各場戰役,甲族折損不少戰力,阻擊小行星之後,更是隻剩下不足六十萬。更何況對方除了百萬大軍之外,還有三艘地球人的戰艦和數十架戰鬥機,這也是不容小覷的力量。
他雙眉緊蹙,向手下的幾位將軍急速下達了一系列指令。“駐守蠻荒大漠的全部兵力撤回來。留一部分人馬駐守薄刀、大庾、伏牛、九連、蓮花、四明這幾座山,注意山口內這幾天會有噴發。下令所有凡族和低等妖魔全部往地底深處撤退,不準攜帶行李。”
身後的副將走上來:“稟天大王,神尊回話了,答應見您。”
孟耀驟然鬆了一口氣,多次求見終於有結果了。他邁開腳步快速下山,從一個入口進入龐大的地下洞穴迷宮。
這些地下洞穴從數千年前就開始營造,經過無數代人的開鑿、加固、延伸、拓展,已經成了一座龐大的地下宮殿群落。
它小心地繞開每一座火山底下的熔岩貯存地和噴發管道,在周圍交織出一張密集的網路,只有甲族才能憑藉特殊的氣味標記不至於在裡面迷路。
路上有許多拖家帶口正在下撤的百姓,見了他,都是一幅期期艾艾的表情。有一頭蠑螈鼓起勇氣攔住他,小心翼翼問道:“天大王,神尊會救我們嗎?”
“當然會!”孟耀回答。
蠑螈身邊的妻子背上趴著一頭小蠑螈,笑嘻嘻地問爹孃:“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神尊,他老人家長什麼樣子?”
蠑螈夫婦尷尬地對視,其實他們活了十幾年,也從未見過螯蠍神尊。
孟耀離開他們朝前走,隊伍中又有人攔住他,是一條剛剛蛻皮不久的小青蛇,用細細的聲音問道:“天大王,我聽說飄渺城的人痛恨妖族,要是被捉了去,男妖直接吃掉,女妖用來生孩子,然後連同生下的孩子一起吃掉,是這樣嗎?”
她一邊說,周圍通行的一群小細蛇則發出恐懼的絲絲聲。
孟耀沒法否認血淋淋的事實,可他也不想助長恐懼肆無忌憚地傳播,只得勒令:“全部快走,去該去的地方,不要停留。”
隨著甬道越來越深入地下,溫度飛速升高,他來到了最大的一座活火山赤月峰的地下岩漿池附近。
甬道盡頭是一間空曠的廳堂,除了拔地而起的數百根石柱一無所有。這些石柱用採自嵩嶺元斑石礦洞的上好石材堆砌而成,散發濃郁充沛靈氣的同時,支撐住整間遼闊的大廳。
螯蠍神尊坐在大廳中央,面前唯有一座爐鼎,彎彎曲曲的嫋嫋香菸從中升起。
孟耀一怔,多年來向他傳達指令的都是螯蠍神尊的神魂分身,今日見到的竟是真身?連日來低落的情緒不禁提振幾分,連忙快步上前拜見。
螯蠍神尊緩緩睜開眼睛,目光垂落在面前爐鼎上冒出的香菸,似乎在看它逶迤攀升的軌跡。“有多少年沒見過我的真身了?”
孟耀細細回憶了一下。“大概八九十年。”
螯蠍神尊點了點頭。“那麼你覺得我眼下如何?”
孟耀又愣住了,什麼如何?他重新審視螯蠍,上一次見面的時候他似乎比現在年輕些,氣血更旺盛些,生機更富足些。“這個……”
“我不行了,是吧?這麼多元斑石從嵩嶺運來,堆在我周圍,還是沒能讓我延長壽元。”螯蠍長嘆一口氣,微微搖了搖頭,似乎是感嘆自己即將走到生命的盡頭,又似乎是在感嘆雲嶺一系列爭鬥的毫無意義。
“神尊一定會壽元永固,氣機長存!只需靜心修煉,汲取更多更精純的靈氣。屬下聽聞產自海眼通道的元晶石比元斑石更好,屬下一定替神尊找來。”孟耀連忙回答。
螯蠍神尊枯槁的喉嚨裡發出乾燥的笑聲。“心領了。什麼元晶石元斑石都沒有用,任何生靈都是天地所生,如何勝得過天地大道。你看,就連我用最後的氣血煉成的法器也徒勞無功。”
孟耀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地上的爐鼎,那隻看似普通的鼎慢慢地放射出淡淡輝光。“這是?”
“這是用元斑石之精和赤魔山火之精,熔鍊成的聖火鼎。也不能說它全無用處,好歹幫我撐了幾年,要不然你早就見不到我了。”螯蠍神尊輕輕摩挲爐鼎邊緣,接觸的地方亮起一層詭異的火焰紋。
孟耀不知該如何安慰這個垂暮的老者,可是事實又逼迫他無法保持沉默。“神尊,甲族危急!黑濤谷飄渺城和地球人聯手進攻,目前正在橫渡旭日海,很快就要來了。百姓需要您,將士需要您!”
螯蠍抬起眼皮看著面前這個黑塔般的漢子。“他們需要的是你。我快要死了,想要找個墳墓自己躺進去,安安靜靜地等死。這麼點願望你不能幫我嗎?”
孟耀心口一陣酸楚,驟然跪地以頭磕地,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喊道:“哪怕站在那裡,讓大家看見您!”
螯蠍神尊閉上眼睛,緩緩吐出二個字:“出去。”
孟耀緊緊攥住拳頭,猛地起身大步離開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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