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應離開南方,回到東海的青椒留在了山月城。
這個原本受了許多嶺南影響,漸漸褪去了一些清冷外衣的女子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樣。
山月城中年末大雪。
滿院白雪立紅衣。
這處每逢冬日便寂寥無比的巷子裡,大約也只有這兩個院子裡住了人。
青椒便安靜地站在院雪之中,身後揹著一柄劍,沒有名字的,來自天涯劍宗的臨別贈禮。而手中也有著一柄劍,名叫青團,已經出了鞘,握在手中,舉至與肩頭平齊,劍尖正朝向那面覆雪簷牆。
牆上並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只是有些乾薹,或者一些曾經租客的草書。
——落梅新踏孤旅客,山雨同坐風與我。寞寞憂愁多少年,夜月寒照初雲破。
——破雲初照寒月夜,年少多愁憂寞寞。我與風坐同雨山,客旅孤踏新梅落。
青椒略通音律,能夠看得出來這大概是一首木蘭花令。
只不過這個來自東海的紅衣女子並沒有在意那寫的是什麼東西,只是執劍靜立於雪中。
牆的對面是一個正在安靜地睡著的山河觀道人,大約受了一些傷,有時候就會從睡夢裡發出一兩聲輕微的咳嗽。
但更多的時候,是毫無動靜的,就像牆對面的院子裡,什麼人也沒有一般。
青椒什麼也沒有做,只是安靜地舉著劍,沒有刺出去,也沒有收回來,只是無數劍意正在風雪裡安靜地蟄伏著。
劍意並不強盛,至少以修行界上層的角度而言,是孱弱而萎靡的。
但是也許是因為牆的那頭終於出現了某個青椒一直在尋找的人原因。
那些因為破境失敗,被洶湧的天地元氣所摧折的劍意,又在緩慢地恢復著。
劍勢變得厚重,如同曾經乾涸的拍岸驚濤,再度躍上高崖而後墜落。
一院風雪驚濤聲。
然而這樣是不夠的。
至少一個小道初境,劍意人間斜橋境的劍修,是遠遠不夠去殺死一個像陳青山這樣的人。
除非他傷得真的很重,重到抬手人間不見山河,只有殘破的風聲吹過耳畔。
他是張小魚的師兄。
青椒曾經在峽谷之中,見過那個被稱為年輕一代天下三劍的白衣劍修。
她知道那樣一個人有多強,所以那晚她很安靜,替小少年們夾著菜。
但是她不能逃避一些東西——那是一個關於河宗在東海的故事。
當她身化劍光,在二十八日掠過這座山間之城的上空的時候,她便感受到了那一股來自山河觀的道韻氣息。
那一剎她似乎明白了聽風吟為什麼在告訴她答案之前,會猶豫了幾乎微不可察的一剎那,而後言之鑿鑿的告訴她,陳青山在東海。
原來陳青山便在鳳棲嶺以北,便在這山月城中。
聽風吟的想法固然是很好的。
當青椒回到東海,自然再難尋到這樣一個人的蹤跡。
只是終究有些風聲是聽風吟沒有聽到過的。
譬如陳青山被自己的師弟用一株來自關外的梅花捅進了心口。
於是便有些控制不住自身道韻的逸散。
於是有個本該前去東海過年的紅衣女子在城中停了下來。
安靜地握著劍,站在院子裡,開始等待一些東西,也開始重新蘊養自己的劍意。
她以為要回到東海,好好休養一段時間之後,她的故事才會重新開始。
只是有些東西來得遠比她所想的要快的多。
快到自己都有些不知所措。
青椒站在院子裡,滿眼風雪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