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劍修已經離開了。
高山雪谷之中,陳懷風坐在雪地之中,身前有著數朵白梅印痕,平靜地擦拭著唇邊的血跡,那柄劍便插在自己身前。
梅溪雨便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落在自己掌心的那一縷頭髮。
在他的身後有著許多的劍痕,如同風吹紅梅而去,深深地嵌入了那些白雪谷壁之中。
亂紅飛過鞦韆去這一式來自當年磨劍崖七師兄的劍式,自然不止一劍。
萬劍飛紅之劍,才可以稱之為亂紅。
陳懷風儘管在最後的時候收劍,然而那些飛紅還是擦著梅溪雨的鬢角飛了過去。
滿溪梅落,而飛紅止息。
那麼自然受了傷的只會是陳懷風。
梅溪雨垂下手去,任由那縷頭髮落向雪中。
“其實我們誰也不想提及這件事情。”梅溪雨看著硬受了自己一道溪雨落梅,正在咳著血的陳懷風,輕聲說道,“三月師弟雖然已經離觀很多年,在我還沒有過二十五歲之前,他便已經去了槐都,但是他依舊還是青天道的師弟。師弟死在南衣城境內,我們自然也曾有過想法。但是那些想法,最終還是被壓了下來,一如剛才,師兄你收劍的時候,其實我也想過,將你殺死在這裡算了。但這樣只會讓事情更復雜化,這樣兩個地方,南北相望,互不來往,自然是最好的。”
人間確實沒有什麼好爭的。
陳懷風坐在那裡低頭看著自己方才咳出來的那些血跡,而後輕聲說道:“自然如此。”
青天道不想提起,他人間劍宗自然更不想提及。
梅溪雨向著陳懷風走了過來,而後伸出了一隻手來。
陳懷風看著面前這個道人伸出來的手,卻是輕聲嘆息著,說道:“其實我還有件事,你如果現在把我拉起來了,估計等會會想把我從山谷上推下去摔死。”
把你推河裡淹死這句話最開始是張小魚說的,後來被小少年胡蘆撿到之後,也跟著學了過來。
陳懷風想著自己先前做的那個決定,嘆息了一陣,卻也是說了這樣一句話。
梅溪雨靜靜地看著陳懷風,說道:“之後的事之後再說,這只是方才之事。”
陳懷風沉默了少許,還是沒有去撐自己的劍站起來,而是讓梅溪雨將他拉了起來。
梅溪雨看著唇邊依舊有著血色的陳懷風,也低頭看著二人之間那柄陳懷風棄下的劍,緩緩說道:“這件事,能夠結束在這個遠離人間一千九百丈的山谷之中,自然是最好的。”
方才陳懷風收劍之時,大概也已經做好了被梅溪雨殺死的準備。
只是梅溪雨沒有,這個地方只是遠離世人,並沒有遠離那些劍修。
萬眾矚目之下,梅溪雨倘若真的做了這樣的事,自然便代表著一切不死不休的結局。
所以哪怕死在陳懷風手裡的那個人,叫做柳三月,是青天道的弟子,也是他的師弟。
梅溪雨沒有。
修行界向來要禮人間。
一旦事情真的走到那種地步,許多東西自然會在憤怒與仇恨之中被拋之腦後。
陳懷風從地上拔出自己的劍來,向著不遠處的那個劍鞘走去,將劍送進去大半,停在那裡看著劍身最後的三寸,而後緩緩說道:“我不為大勢之下的決定辯解,錯了就是錯了。抱歉。”
事情走到這種地步,陳懷風自然只能說一句抱歉,而不能以命抵命。
隨著劍身最後三寸入鞘的聲音響起。
大概這件事情,也便結束在了這裡。
陳懷風抱劍向著這處浩大的雪谷之外走去,而後停在了谷口處,那個老劍修曾經坐過地方,看著山雪的西面,輕聲咳嗽著,也長久地沉默著。
梅溪雨同樣走了出來。
山雪之中無比沉寂。
嶺南的劍修們也許依舊在看著。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二人一直看了許久,梅溪雨才緩緩說道:“師兄方才說還有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