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蘆握著劍,站在二池邊抬頭靜靜地看著天空。
方才那一式劍招還沒有練完,他便感覺到有些什麼東西落在了劍上。
也許是水,也許是雪。
於是胡蘆停了下來,向著天空看去。
渺遠陰沉的天色裡,正有著許多細雪向著人間落下來。
胡蘆看了許久,而後突然把劍送回了鞘中,向著二池外走去。
一直找了許久,才在三池邊看見了正在那裡抱著一杯熱茶看別的師兄們打牌的陳懷風。
“師兄,下雪了。”
胡蘆站在池邊向著亭子裡叫道。
陳懷風聽見聲音,站在亭邊伸出頭向著外面看了一眼,而後走出了亭子,走到了站在池邊小道上的胡蘆身邊,問道:“下雪怎麼了?”
胡蘆想了想,說道:“下雪了,說明冬天真的來了,也說明冬天正要走了。”
陳懷風似乎明白了什麼,看著面前這個已經十五歲的少年。
胡蘆很是認真的說道:“所以小魚師兄還回來嗎?”
陳懷風抱著杯子在稀疏的細雪裡向前走去,胡蘆抱著劍在後面跟著,很是期望地看著陳懷風。
陳懷風一直走了很久,才輕聲說道:“我不知道,也許明天他就回來了。”
陳懷風並沒有說下半句。
但是胡蘆知道是什麼意思,只是低聲哦了一句,而後低下頭來,抱著劍在細雪園林的斜橋上緩緩走著。
陳懷風卻是笑了笑,說道:“其實如果他不回來的話,你也可以去找他的。”
胡蘆抬頭看著走在前面的陳懷風,說道:“那師兄怎麼不去找他?”
陳懷風輕聲說道:“因為我們這樣的人,年紀大了,在人間總是有著別的意味,如果我突然去找你小魚師兄,世人們就會亂想,覺得人間劍宗可能想要做些什麼事情。但你不一樣,你是個少年,少年想要見誰,自然就可以見誰,世人看見了,也只會說——這兩師兄弟感情真好。”
胡蘆默默地在路上走著,而後低聲說道:“師兄說的確實是對的,但是我也不是說非要見到小魚師兄不可,我只是希望,他能夠回來,然後留在劍宗裡,不要......”
不要懷抱著那樣的痛苦走在人間風雪之中。
陳懷風當然知道胡蘆是什麼意思。
但這個三十二歲的大道劍修,只是平靜地握著手中的枸杞茶杯,淺喝了幾口,驅散了一些寒意,而後緩緩說道:“世人總要分流而去的,胡蘆,哪怕是你小魚師兄,哪怕是你我,活在人間,便是各行其是,各行其流。”
胡蘆沉默了少許,說道:“所以是我貪求得太多?”
陳懷風輕聲說道:“是你依舊還是個少年,少年沒有那麼多煩惱,很容易不能理解為什麼世人終要分開的道理——同來未必同去,同生未必同死,生死都是如此,更何況別的呢?”
胡蘆想到了那塊同歸碑,而後便聽到了陳懷風繼續說道。
“正是因為有痛苦,希望才有意義,正是因為有別離,相聚才有意義。就像你現在這樣,溫酒而待,疏影剪窗,未嘗不是一件安逸美好的事情。”
胡蘆安靜地跟著陳懷風向前走去,而後說道:“那我應該怎麼做呢?”
陳懷風笑著說道:“你想怎麼做都可以。”
胡蘆輕聲嘆息著。
二人卻是一路走到了一池邊。
叢心正坐在一池外那棵樹下的鞦韆上晃悠著,卻是已經睡著了。
每年下雪的時候,劍宗裡的師兄們都要來這裡一趟,把坐在鞦韆上睡覺的小叢心叫醒。
胡蘆靜靜地看著歪頭倚在鞦韆藤蔓上安靜地睡著的叢心,輕雪緩緩地落在那細細彎彎的眉上。
陳懷風走了過去,溫柔地叫醒了小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