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神思不在,道人好像只剩了一副輕薄的軀殼。
直到某一片極為輕細的,被攪亂的雪屑自不遠處的某棵黑色的有著巨大傘蓋的樹上墜落下來,落在了道人的肩頭。
這個道人才好似大夢初醒一般,驚醒過來。
“你境界太高了,看不得冥河。”
李石轉過頭去,靜靜地看著那個同樣在冥河之側走過來的道人。
相比於李石這樣一個山河觀道人,那個年紀更大的道人確實境界很低。
低得只有小道九境。
而李石已經七疊。
一直到那個曾經在懸薜院做過許久先生的道人走了過來,李石才轉回頭去,目光遊離地看著冥河,輕聲說道。
“因為境界越高,越會對這樣的東西產生恐懼?”
謝先生停在李石身旁,同樣低頭看著大河之水,不置可否地說道:“或許是的。”
李石嘆息了一聲,說道:“我一直以為我還不會有。在修行界的尺度之上,我還很矮,很年輕。不至於像那些道門先賢一樣,選擇在某個清晨時候,將自己溺死在洗臉盆中。”
謝先生微微笑著說道:“等到那個時候就晚了,李石。生死只是一念的事,善惡是同樣的。下雨的時候出門不打傘,便意味著人是有些瘋癲的了。世人不打傘與修行者不打傘,所帶來的影響,當然是不一樣的。”
“這是敬畏,還是順應?”
“順應當然便是敬畏。”
謝先生抬起頭,越過風雪,看向雲霧雪色之外的人間,看著那片逐漸安寧的人間。
“倘若沒有敬畏,又為何要順應?一切自由,都需要在天地面前抬起頭,但放下心思。”
李石長久地看著這個當年同樣天賦卓越的道人,輕聲說道:“先懷疑自己,然後再懷疑世人。所以先生從始至終,都不願入大道。”
謝先生輕聲笑著。
“只有這樣,我才能去批判那些站在高處的人,我才能作為你們的精神指引。”
所以對於這樣一個道人而言,大概只是一句簡單的以身作則而已。
李石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人間遠方。
一直過了許久,年輕道人才轉回頭去,看著謝蒼生,輕聲說道:“謝前輩已經在關外了。”
謝蒼生默默地站在那裡,他自然明白這一句謝前輩說得不是自己,而是某個東海道觀的觀主。
也是這一個道人的父親。
風雪大河滔滔而去,人間不見大司命久矣,所以大概確實這樣一條河流之中,一切生靈都可以自由地漂流而去。
中年道人沉默地站了很久,而後在大河畔坐了下來,雙手搭在膝頭,輕聲說道:“我會在這裡等著。”
李石微微笑了笑,說道:“好。”
年輕道人說罷,轉身向著風雪高山之下而去。
謝先生卻是突然又問了一個問題。
“方才你看冥河......”
這個道人抬頭看向那個匆匆而來,也匆匆而去的年輕道人。
“所見命運,幾尺幾?”
道人的腳步驟然停滯了下來,直到風雪落滿那些陷在了雪中的腳印,李石才重新向著幽黃山脈之下而去。
“二尺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