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搶回來呢?誰也不會長久地佔據著人間的任何事物。山風秋月,靜待人間百代,天下大河,一定便寫著誰的名字?我們不看萬年,我們只看自己的短暫的須臾的朝夕歲月。”
“汪汪汪。”
“難道你也有什麼事放不下?做人要瀟灑一點,做狗也是的,你喜歡一塊骨頭,未必要將它叼走,你愛吃屎,難道就要說那個肥腸滿肚的人,你走過來,拉一泡給我吃?人生是不能勉強的。”
“汪汪汪。”
樂朝天愁眉苦臉地低頭看著懷裡的小土狗,往日裡總是帶著笑意的小狗臉上卻是有了些齜牙咧嘴的模樣。
道人沉思了很久,才終於意識到,原來自己踩到了小土狗的尾巴。
樂朝天很是唏噓地將草為螢的尾巴從鞋子下面弄了出來,輕聲說道:“好吧,我承認,是我自己不想放開。天下哪有什麼不動心的人?我聽著銅錢嘩啦啦地落滿山坡,都會滿心愉悅,那是一種富有的快樂。更不用說那樣一個前輩用過的劍,我當然放不下。”
小土狗從道人的懷裡蹦躂了出來,轉身便向著陸小三的方向而去,只是跑了一段路,卻又停了下來,站在滿是蕭瑟草葉的小道上,回頭看向那樣一座遠方的梅溪小觀方向。
天下沒有什麼瀟灑的人或事物。
萬事萬物,總有牽絆。
樂朝天靜靜地看著那隻小土狗,而後站了起來,長久地看著那樣一個溪畔劍修。
一直過了許久,樂朝天才自顧自地輕聲說道:“算了算了,給你吧。”
就和一開始和陸小三說著算了吃吧一樣。
道人很是惆悵地轉身離開了這裡。
白梅溪畔。
黑衣短髮劍修安靜地盤坐在那裡,曾經被點燃的神海,其間的劍火已經盡數熄滅,道海之中漸漸有著許多元氣之水匯流而來。
這片人間很少有人出關。
自然而然的,這裡的天地元氣也許更為充沛一些。
程露離破境很近了。
只是他並不知道,在某一刻,他的命運懸浮,好似風中落葉,不知會落向何方。
他也不知道,在那柄劍火熄滅的長劍劍柄之上,有著某一根極不顯眼的白髮,在道人離開之後,被風吹落到了清溪之中,隨流而去。
卜運算元在大澤之中說的話,自然是對的。
天下再如何慷慨決然之人,終究也會有著私慾。
陳雲溪在二十年前的青天道山道秋雨之中冷聲叱罵著自己的這個弟子的時候,又何嘗不是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怒呢?
......
在某陣劍風浩然地吹過關外人間的時候,那個道人終於慢悠悠地從遠處走了回來。
小少年提著大棒骨,揹著劍葫蘆,神色凝重地站在那裡,看向遠方,全然不知手裡的骨頭已經落入了小土狗的口中。
“師叔,這般異象,莫非是有什麼異寶出世?”
小少年很是謹慎。
隨時準備喚來漫天劍光如秋水,滌盪天地復清明。
樂朝天只是微微笑著說道:“哪有什麼異寶?”
陸小三皺眉說道:“那這是什麼?”
樂朝天回頭看向了那些劍風吹來的方向,遠方有劍光燦然,穿行於天地之間,又極為迅速地垂落人間。
道人看了許久,而後很是遺憾地轉回頭來,輕聲笑著說道:“那是你師叔錯失的少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