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某個山河觀道人入劍宗的時候,曾經看向過那樣一處山峰。
徐行蒼彼時很是肅穆地告訴他,那是流雲劍宗歷代宗主長眠之地。
一如一個世間家族的宗祠之地,列祖列宗的牌位都會陳放在那裡。
只是這個白髮劍修卻說著太歲閣被打碎了,可想而知那樣一處劍宗之中的故事,究竟有多慘烈。
張三有些不敢相信地回頭看去。
可惜這只是一個世人,不能看見那樣一處滿是雲霧的山脈之中,在這樣一段時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徐行蒼看了許久,終於轉回了頭來,看向了那樣一個神色平靜的道人,冷聲說道。
“就算是,咳咳....難道那些秩序禮節,不是你們這樣的人打破的嗎?”
謝蒼生平靜地站在那裡,淡淡地說道:“放在井邊的陶罐,總有被風吹翻,從而打碎的那一天,修建的高樓,總有腐朽潰爛,從而垮塌的那一日。我們只是提前了這樣一個過程而已。”
徐行蒼沉聲說道:“陶罐可以不放在井邊,高樓也可以一點點拆除,而不是用著這樣暴力的手段,將他們推倒向人間。”
謝蒼生不知道想起了,看了徐行蒼許久,卻是輕聲笑了起來,轉過身去,看著人間南方,看著曾經有著某個白衣劍修常年酣睡的古城方向。
“我不知道是在哪裡聽說過這樣一句話,叫做槐安人的性子,往往是喜歡折中調和的。你如果說這座高樓不好,太高了,要拆掉一些,他們自然是不肯同意的,但是你拿來了斧頭,直接把高樓的樓基砍到,他們就會覺得將高樓拆掉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這個曾經性子恬淡懶散的懸薜院五先生微微笑著站在那裡,或許這是一種諷刺,或許這是極為真誠的內心實話。
“如果我們不這樣做,而是直接跑去人間劍宗裡,與叢刃說著,您老人家實在太高了,我們活得不安心,還請你死一死......”
謝蒼生回頭看著徐行蒼,斂去了笑意,淡淡地說道:“你覺得叢刃會同意嗎?”
徐行蒼平靜地說道:“誰來了都不會同意,這本來就是沒有道理的事。”
謝蒼生語調淡然。
“是的,但是道理這樣的東西,從來都不是永遠不變的。倘若不是我們先讓你們看見了血與火,你這樣一個九疊劍修,又如何肯在這裡,與我說著這樣的東西?”
“只有我們做出一些更沒有道理的事,你們才會覺得,先前的那種沒道理,其實也未嘗不能算是一種說得通的事情。”
徐行蒼很是諷刺地看著謝蒼生,緩緩說道:“倘若不是陳雲溪站在你身後,你又如何能夠與我們講道理?”
謝蒼生低垂著眉眼,平靜地看著自己的那身道袍。
道袍並不是青天道道袍,而是某個無名小觀的道袍。
只是這樣一個道人,在二十年前,卻也是那樣一處北方道門,天賦極為優異之人。
“沒有陳雲溪前輩,我照樣可以與你們講道理。”
謝蒼生抬起頭來,目光平靜的看著這個九疊白髮劍修。
“二十年前,我便可以入大道,但我沒有入。”
這個道人語調冰冷。
“天下本不該有大道這樣的存在!”
二十年前的謝蒼生,大概也不過二十出頭而已。
一如當初的白風雨,二十便入大道一般。
有些人的天地根,自然要比旁人大得多。
這樣一句話,哪怕是神河聽了,都要沉默很久。
大道兩千年,這是第一個堂而皇之的在人間說著這樣的東西的道人。
徐行蒼負劍立於山腳,深深地看著這個道人,緩緩說道:“兄友弟恭山河觀,滿門忠烈青天道,這樣一句話,或許確實是人間最諷刺的東西。”
謝蒼生平靜地站在那裡。
“山河觀也好,青天道也好,道門的人自古以來便是這樣的,我們講道理,人間才有大道,我們不講道理的時候,天下也不要想講道理。”
徐行蒼沉默地看著一片倉皇的人間,輕聲說道:“是的。”
“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