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世人才真正意識到。
這樣一個發展了兩千年的修行界,又如何會弱於人間?
槐都儘管最開始並未注意南方的戰事,只是終究整個南方的守軍,並非全部叛變,再加上後來水在瓶終究也不是真的要人間傾覆,還是讓兵部調集了流雲山脈以北的諸多大軍前來,這才讓擁有壁壘的山月城,在這場南方戰事之中僵持了這麼久。
只是一如卿相所說,從來都不是懸薜院越不過那樣一座山中之城。
儘管懸薜院的諸多修行者盡數前來了槐安,只是終究那些大道之修,還是沒有真的不顧一切去全力進攻這樣一處山中之城。
戰爭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屠殺。
只是有所求而已。
然而隨著神女的故事在世人不可見之處落下帷幕。
一切自然便已經走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於是在高山之上,有白衣書生用著拙劣的劍法,斬開了山月的壁壘。
這樣一座一度被世人認為不可攻破的山中之城,在戰場之中,被那些南方叛軍與懸薜院的修行者們,以一種摧枯拉朽的姿態,攻佔了下來。
張三揹著匆匆收拾的行李,帶著自家妻子隨著城中世人匆匆向北逃亡而去的時候,或許才真切地感受到,命運這樣的東西,從來都不是世人能夠窺視的。
當初那樣一個嶺南小劍修固執的要離開山月城,前往嶺南的時候,張三覺得他真的是不可理喻的。
留在山月城中,等到戰火慢慢平息,當然有著漫長的時間,重新去回到嶺南,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
直到那些鋪天蓋地的劍光與道術,一同越過壁壘,落向這種高低起伏的山中之城的街巷,如同洪流一般將世人吞沒進去的時候,張三這才意識到,自己或許從來都把這場戰爭想得過於樂觀了。
世人或許並不孱弱。
只是當兩千年修行界之中的那些修行者,毫無顧忌對世人出手的時候,張三才真正明白當初自己與那樣一個山河觀道人的那些平和的交集,是多麼的難能可貴。
張三帶著自己的妻子,向著山月城外一口氣跑了十里地,才終於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將手裡的包袱隨意地往山腳石頭邊一放,而後跑去了溪邊打了一些水回來。
張三這樣一個經常在城裡跑來跑去的人,都尚且累成了這樣,自然更不用說他那有些肥胖的妻子。
女人的臉上有些狼狽的淚痕,只是跑到了這裡,倒也沒有哭喊著什麼,也沒有在半路上的時候說著什麼累了跑不動了之類的話。
畢竟那些劍光在某一刻,便擦著他們的身體穿了過去,再貼近一些,便是魂在前面跑,人在後面趟了。
張三打了水回來的時候,自家妻子正在那裡靠著山石雙眼無神地坐著。
看見自家丈夫回來,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接過水,喝了兩口,就低下頭去,不停地抹著淚水。
張三喘著氣,把手搭在膝頭坐在那裡。
不時便有那些依舊在亡命奔逃的人們倉皇地從山腳下跑了過去。
女人的聲音漸漸從抽泣變成了放聲大哭。
於是也有男人的聲音混合了進來。
張三也跟著哭了很久。
在這樣的故事裡,其實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是一樣的。
劍光落下的時候,沒有任何人扛得起那樣一些劍鋒。
來自南方地道人的術法,也不會因為高矮,而錯漏某些人。
高樓崩塌的時候,附近的人自然沒有能夠倖免的。
“所以你看,人間的秩序,有時候看起來堅不可摧,人人偱禮,萬般守節,但是往往垮塌的時候,也是最不可阻擋的。”
張三擦著眼淚,抬起頭來,看見了一個道人便站在了自己的身前,很是平靜地看著肆掠在那些青山之中的戰火。
這個在山月城裡有著一些院子的男人,似乎想起來了,自己曾經在城裡見過這樣一個道人。
那是人間山火第一次被點燃的時候。
那個叫做張小魚的劍修在城中說出了某個故事。
彼時的張三,因為好奇,曾經跟著張小魚一段時間,最後在那個白衣劍修默然離開山月之城的時候,他看見這樣一個道人,便在那裡靜靜地看著那個劍修的背影。
張三沉默了很久,擦乾了眼淚,將依舊在哭著女人拉到了自己身後,撿起了一根棍子,看著那個道人問道:“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