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腰緩緩說道:“一直在谷中養傷,更何況,出來又能見到什麼?”
陸小二沉默了下來,輕聲說道:“那你為什麼這一次又要走出來?”
楚腰臉色蒼白,卻嫣然一笑,很是認真地看著小少年,輕聲說道:“我想看看,二師兄所說的意義是什麼。”
陸小二沒有再說什麼,看著那個女子強行將一身劍意收入了體內,似乎是在體內斬斷了一些桃花根莖,於是這個青衣女子唇角有血色溢流出來,只是面容之上的痛苦,卻是衰減了幾分。
二人將那樣一條並不算太長的澗邊小道走完,最後停在了一塊水流飛濺的澗石邊。
楚腰微微咳嗽著,而後攙扶著手中的傾國劍,在那裡坐了下來,轉頭看向暮色裡,一帶溪水帶風而去的青山。
山間無數墳墓沿溪而去。
楚腰神色裡並無驚歎,只是長久地嘆息著,說道:“這或許確實是一些意義。只是師兄,嶺南盡數死絕,哪怕太多劍修屍骨無存,這依舊是一個極為漫長的過程,你又能做到幾時?”
陸小二沉默少許,揹著劍站在那塊澗石邊,看著身旁那個與桃花共生的女子,說道:“能做到幾時,做到幾時。”
楚腰或許確實有些動容,回頭看著小少年,輕聲說道:“可惜師妹苟延殘喘之軀,不然倒是可以幫一幫師兄。”
陸小二聽見了這樣一句話,確實驀然低下頭來,抬手擦著自己的眼角,勉強帶上了一些笑意,說道:“其實我倒是想多聽見一些這樣的話。”
楚腰輕聲嘆息著,說道:“聽不見了,師兄,我當初親眼看見聽風吟前輩在遠方山頭死去,他是嶺南境界最高的幾個劍修之一,連他死的時候,都是隻能握緊手中之劍,你覺得嶺南又能活下來幾個人?”
陸小二沉默了少許,輕聲說道:“聽風吟前輩死在哪裡?”
楚腰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在回憶著,最後抬手,向著這處青山以南的某片群山山巔指了過去。
“在那裡。有一柄劍穿過了他的心口,有柄劍斬下了他的耳朵,而後那些叛軍魯莽的擁擠了上來,將他撲倒在了山裡,最後他再也沒有站起來。”
這大概一點也不體面。
那樣一個終日坐在溪畔的鬢角有著白髮,與來往世人說著風聲,講著故事,甚至曾經按劍而拒西門的劍修,大概死得過於慘淡。
陸小二沉默不語。
楚腰繼續說道:“顧山鴻前輩當時想要去救他,可惜才始將自己的劍送了過去,便有片冥河垂落下來,那個年輕一些劍修前輩,便被那些冥河裡的鬼花吞沒了進去,連屍骨都沒有留下。”
陸小二默默地看向那一片更南一些的青山。
如楚腰所說。
那些小九峰劍宗與聽風驚鴻這些劍宗的宗主,大多死在了更南方的一些的地方。
當他們在那裡盡皆死去的時候,也便意味著嶺南的防線徹底崩潰。
巫甲叛軍長驅直入,一眾疲憊的劍修在青山之中節節敗退,直到聽風溪邊,直到退無可退。
於是死戰於此,最後無一生還。
楚腰低下頭來,看著自己腰肢之上一朵盛開的血色一般的桃花,將它折了下來,拋入山澗之中,澗水裡似乎帶上了一些鮮豔的色彩,只是又很快彌散而去。
當初那樣一場戰事帶來的血色,自然不是一朵桃花上的血色可以暈染出來的。
“我是嶺南最後一個小道境的劍修。”
楚腰默默地看著那朵漂流而去的桃花。
這個青衣女子抬起頭來,靜靜地看著南方暮色裡一片煙雲的天空。
“前輩們說我入嶺南時間太短,資歷不夠,所以我只能在更北一些的聽風溪邊。”
“但其實他們說得不對。”
楚腰或許心緒有些激湧,卻是突然彎著腰,劇烈地咳嗽著,一直過來許久,才終於平復下來,面色蒼白地看著青山。
“天下事,從來都不只是嶺南事。”
“面對南方叛亂,人人都有著拔劍而出的資格。”
“哪怕我當初未曾入嶺南劍宗,在這場戰事裡,我也不會袖手旁觀。”
陸小二怔怔地看著楚腰,一直過了許久,才遲疑地說道:“你不應該是人間劍宗.....”